“什么生意？”
江池的反应一如决明所料。
在钱老板说出要与他做一笔生意之后，他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立刻又拉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来。
这样的笑容除了能够表达出这张面孔主人的心情，恐怕也没有人会在见到这样古怪的表情之后还能高兴地起来。
决明下意识地往钱老板的身后躲了躲。
再探出头去看的时候，江池瘦小的身影已经立到了钱老板不过三步远的距离。
江池将他那块擦过冷汗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塞回了衣袖口袋里，带着一脸讨好的神色，
“这位老板，不知您是要和我们做什么样的生意？您要是看上了什么药材，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海里游的，上天入海，豁出我这条老命我都给您想办法弄来。
“就是这个时间上，您也看到了，小店生意，概无存货，您要是愿意等得，我就一定能给您给弄来，就是这个定金么。。。”
江池这一波三转的说法方式，简直要把钱老板都逗笑了，尤其是在见过今天胡老板这一出催货的戏码之后，
“然后等着你到了货，再去卖给另一家？”
钱老板挡住了大半张脸的络腮胡子都快要遮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我可不打算找个人天天守在你这家回春堂门前，就为了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货的药材。”
江泽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江池在他前面唱念做打。
可他也并不是一个只会一心听从他人指挥的人。
这人虽然说话不多，却有着他自己的一套说话做事的准则，在胡老板一事上如此，在面对钱老板的时候，同样如此。
江泽看上去瘦瘦高高，可能因此，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比江池高上几个度。
他听了钱老板的话，在江池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警惕地走到了江池身后，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如你所见，回春堂如今已经是一家无人问津的医馆，要不是几个老客帮忙，早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这家铺子是家中数代传承，断然不会出手卖给外人，你们还是请回吧。”
在江泽快步走到江池身后的时候，决明才发现他的腿脚似乎不太方便。平日里正常行走并没有什么异常，可在快步行动的时候，却是能感受到明显的颠簸。
江泽回护住江池，拖着他一并退开了几步，让出了后院通往前厅的小径，一副送客的样子，已然摆足了架势。
“？”钱老板笑着揉了揉额头，
“你们恐怕误会了，我所说的生意，既不是要买你家的药材，也不是要买你家的铺子。
“只是在多年前听一位曾经路经这里的朋友说起，回春堂里有一位医术高明的江老大夫，仁心仁术妙手回春，是以一直想来拜访这位名医。”
江泽冷厉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钱老板的话，“那你来晚了，早在二十多年前，这位医术高明的江大夫就已经过逝了。”
他说话的语气丝毫不见客气，谈到江老大夫时，也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那你们两位是？”钱老板此时的脸上，露出的满是好奇。
江池拍掉了自家兄弟拽着自己的胳膊的手，抢在了他之前回答，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这笔潜在的生意就这么泡了汤，
“你说的那位江老大夫，是我们的的一位远方族叔。在他去世之后，由于家中没有子嗣继承，就将这间医馆传给了我。
“只是可惜我们两个也没有学医的天赋，更是不敢随意给病人看病开药。所以你看，好好的一间医馆，就渐渐被我们做成了这么一间药铺。惭愧，惭愧。”
江池半低着头，语带愧疚。却又时不时地悄悄抬起头，观察钱老板的反应。
对他这种掩耳盗铃式的试探，决明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发笑，可又焦急于近在眼前的答案，下意识地瞧了瞧钱老板的方向，想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
诚然决明在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着能在回春堂里找到当年江老大夫的行医手札，想知道他在去世前究竟有没有找出能够治愈光明村中老人眼疾的方法。
可是在见到回春堂的现状，以及江池这个瘦小的医馆老板做生意时那副奸猾的样子之后，又让她对此行的结果抱有万分怀疑。
显而易见，在对付江池这种人的时候，还是钱老板更有办法。
钱老板的沉默惹得江池渐渐急躁起来，他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仍然不为所动，终于放弃了打情感牌，又露出那张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笑容，凑了上来。
“这，既然是与我这回春堂有缘，这位老板不妨说说您究竟想从我这买些什么，若是我们能办到的，也不枉费您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比起江池的讨好，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江泽看起来谨慎许多。他始终站在江池背后，双手环胸，戒心十足。
钱老板也不在意这两人的态度究竟如何，只是笑着接口，
“我们原本来这一趟，是想向江老大夫讨教些医术心得，既然他人已经不在，不知道是否留下什么行医用药的手札记录之类，可以让我们带回去学习学习。”
钱老板说的这东西，重于千金，或是轻如鸿毛，都不过是在人的一念之间。
如果回春堂现在还是一间有名医坐镇，享誉四方的医馆，那么前人的医术经验手札，也许会成为一件镇店之宝，哪里容得有外人轻易相借。
可现在的回春堂分明已经走向落寞，他的现任主人也已经无意再将它作为一家医馆继续经营下去，所图的不过是温饱而已，那么这东西在他的眼里，也就不过是一堆废纸而已。
能用自己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换取管吃管喝的财物，这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至于问题的关键，就看钱老板究竟能以什么样的代价将这样东西拿下了。
听到钱老板这么说，江池两眼猛地一瞪，立马就想答应下来，并且恨不得立刻钱货两讫，再不相干。
江泽的态度却是与他的兄长截然不同，两眼放空，始终紧皱着眉头不为所动。仿佛在这里站着的就只是他的身体，灵魂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加上他这副又瘦又高的外型，无端地就给人一种阴冷之感。
江池虽然脸上的表情带着万分的讨好，却没有当场应下钱老板的交易。只是说江老大夫离开已久，他留下的东西杂乱，需要再去整理寻找，让钱老板过几天再来。
但钱老板和决明心里都明白，对方的拖延一方面是给自己寻找手札留了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这东西在钱老板心目中究竟价值几何。
钱老板和决明前脚才被江池热情过度地送出回春堂大门，后脚就被齐护卫在这段时间里打听来的消息惊得不知该如何说话是好。
有时候决明也不得不惊异于齐护卫打探消息的能力，就他们进了回春堂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将江家这两位兄弟的事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自然也少不了见到他们这两个陌生人进了回春堂之后，一众围观百姓之间热烈的八卦之心。
经过齐护卫的口，决明才知道，那个中途匆匆赶来的胡老板，也是托了热心群众的福。
是有人见了钱老板他们进了回春堂许久没有出来，看热闹的人深知江池的本性，这才特意通知齐老板过来瞧瞧，顺便抬走了他那批早已经付过定金的老参。
看来江池这样一货卖二主的事，还不是做的第一次。
这家医馆在本地和百姓之间的关系微妙。
当地百姓即便每日都会经过这里，却每每都是匆匆而过，像是在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可同时，一有陌生人进入医馆里，那些暗处观察的人又都悄悄冒了出来。
铺子在当地人心中的关注度可见一般。回春堂如今的萧条样子，和当地人对待它的态度不无关系。
只是决明跟着钱老板，之前听到的只有它前面一半的故事，只知道是因为医馆用了劣等药材害了人性命，才导致医馆名誉尽毁。
而后来发生的事，才是让这家几代人经营的医馆沦落到如今境况的元凶。
在旁人眼中，这家店原本的继承者就不该是江池，而是另一个与他同族的小学徒。
因为江老大夫自己并没有子嗣继承医馆，因此在很早以前，就从自己族中领回了2个小学徒，一边教习医术，一边加以考察。
如无意外，医馆就将传给他们其中的一个。
但人与人之间的资质也是不同。同样的自小学医，同样的大夫学徒。
一个早就已经能够跟着师傅看病抓药，另一个最后却渐渐变成了店里抓药煎药的伙计。
这其中前一个说的就是江沐，而后一个，却是如今回春堂那个瘦小的老板江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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