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把瓜子来，嘎嘎的嗑着。
他一边嗑着一边看着孙传庭：“起来吧起来吧！”
孙传庭从地上爬起来，依然朝朱慈烺拱手：“谢太子殿下！”
朱慈烺吐着瓜籽皮儿，看着孙传庭道：“孙传庭，你觉得，大明还能撑几年？”
孙传庭闻言大惊。
吓的赶紧朝朱慈烺拱手：“回禀殿下，我大明威武，自当千秋永传，万古不易。”
朱慈烺翻了翻白眼儿：“孙传庭你就这就没意思了。
本太子跟你好好说话，你却跟我打官腔，你是瞧不起我嘛？”
孙传庭赶紧拱手：“罪臣不敢！”
朱慈烺：“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嘛？
你要是真不敢，就不会之前装病辞官，惹的我爹大怒，把你关进了大牢。
别人看不出来，你当本太子看不出来，你是看穿了大明必亡的未来，灰心丧气，索性辞了官，眼不见为净，是也不是？”
孙传庭闻言，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一次，他没有反驳……
朱慈烺看着他：“说，说你心里那点最真的东西。依你看来，大明还能撑几年？”
孙传庭咬牙，额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
最终，他以梭哈一样的决心咬牙，心一横，朝朱慈烺拱手：“太子殿下，依臣看来，陛下继续如此治国，则大明不出五年，将有亡国之患也。”
朱慈烺闻言顿时大惊……
朱慈烺大惊的是，他知道孙传庭预见了大明的未来。
但是朱慈烺没有想到，孙传庭预见的居然如此之准……
这简直就是他妈神一样的预见能力啊。
这得何等大才，才能有这神一般的预见能力？
朱慈烺顾不上嗑瓜子了。
他将手里的瓜籽丢掉：“嗯嗯，说说，你为何如此判断？
尽管说，说什么本太子都恕你无罪。”
孙传庭沉吟良久，才朝朱慈烺拱手道：“殿下真要听罪臣真话？”
朱慈烺点头：“说！”
孙传庭再次狠狠的咬咬牙：“崇祯元年大雪，三伏无雨，冬大雪，牛羊多死。
崇祯二年，大寒，多地大雨雹，有虎噬人。
三年大寒，雪雹冻死人畜无算。
四年大寒，南北多地水患。江苏镇江、丹阳，六月天寒，人多衣棉。
五年北京，正月辛亥大雪，冬树冰成甲胄，行路断绝，冻馁死者无算。
六年江西、河南、云南大旱，九月大雪。江苏多县四月雨雹。
七年北旱南水，飞蝗遍野，多地大饥，饿死者无数。
八年夏两京飞蝗漫天，天赤如血。两京十三省皆大水横溢，湖南大寒大冻。
九年，山东、山西、河南、陕、浙，大旱、飞蝗漫天、六省大饥。
十年，白水，同宫、洛南、陇西诸邑，千里雨雹，大如鹅卵，人畜者死无数，万顷良田毁于一旦。
十一年，两京、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大旱、飞蝗漫天、大饥万里，淮而北至畿南，树皮食尽……”
孙传庭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平淡的，镇定的……
朱慈烺看着孙传庭：“孙传庭，这些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你说这些，有何意义？”
孙传庭看向朱慈烺：“太子，罪臣说这些，你还不明白嘛？
这些一个比一个重，造成百姓饿殍遍野，流民万里的天灾，老百姓们不会怪罪天，而是要怪罪与——陛下！”
朱慈烺默默点头：“然后呢，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天要灭我大明？”
孙传庭没有回答这个问话，只是朝朱慈烺拱拱手道：“天是不是要灭我大明，罪臣不知。
罪臣只知，陛下登基以来这些年，年年大灾，一步一个坎。
若是丰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是，越是大灾之年，官吏搜刮欲紧，百姓欲是穷困不堪，食不果腹，存命艰难。
这也便是李自成、张献忠、能够振臂一呼，便能集兵百万的根源。
大灾之年，朝堂官员，郡县小吏，自然可以熬一熬，至少肯定是饿不死的。
但是老百姓连熬的本钱也没有……
一天不吃饿得慌，几天不吃就死人的。
于是，有奶便是娘。
谁能给他们一口吃的，谁就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再造爹娘。
民心一失，民力一去，大明朝，便成了无根之水。
这，是不治之症……”
朱慈烺闻言，沉吟良久：“却是不治之症也。那么，你又是从和判断出，大明五年之内，便有亡国之患的？”
孙传庭知道，自己说的这些，那都是掉脑袋的话。
不过，既然说了，那么掉一次脑袋，和掉一百次脑袋，区别貌似也不是很大。
索性就放开了说……
于是他笑笑道：“大明天灾骤起，天下罹难。
天下流民叛逆，十三家七十二营，大明各省各地，四处爆炸开花。
除了李自成和张献忠，还有盛京皇太极的清廷，全都盯着要弄死我大明。
想要太平，已经是不可能了。
目前天下大势，亦是三足之势。
张献忠和李自成算是一足，皇太极算一足，我大明是一足。
目前看来，我大明，是三足之中，最糟糕的那一足。
想要三足决出胜负，最终靠的是什么？
罪臣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罪臣觉得，是粮食，是银子。
只有粮食和银子，才是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而不是一城一池一地的得失成败。
谁能熬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陛下的路，我觉得走错了。
陛下竭尽国力，四处为战，如今，怕是早已掏空了国库……
当大明用尽全力，也掏不出一两银子的时候，那么，我想，大明内部都将彻底失控。
到了那时，大明距离毁灭之日，也就没有多远了。
所以，罪臣揣测：顶多，还能撑五年，不能再多了！”
“啪！”
“啪！”
“啪！”
朱慈烺两手互拍，给孙传庭鼓起掌来：“孙传庭就是孙传庭，当真是一番精彩至极的妙论啊……”
孙传庭说了这么多‘污蔑’朝廷的反动话，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于是干脆起身，朝朱慈烺拱手：“太子，罪臣知道，罪孽深重，自当引颈就戮。
但是念在孙传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罪臣的家人子嗣，留一条活路吧……”
朱慈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好哇，依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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