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傻不喝咖啡。尚有一丝温热的咖啡在我的唇齿里打转,我静静地看着阿傻狼吞虎咽,不由噗嗤一笑,儒雅男人慈爱地望着阿傻,阿傻呆萌呆萌地回望着他,这画面莫名地和谐。
不过可惜了,儒雅男人的品味是前凸后翘浓妆艳抹的网红款,透过模糊的前挡玻璃,可以看出网红款不耐烦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按了两下喇叭催男人上车。
“那个叔叔,还挺不错的!”阿傻鼓着嘴巴说。
叔叔?叔叔!我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阿傻看着我打了个饱嗝。
不知是否正例谬误效应导致的错觉?自此之后,我和阿傻老遇到这个儒雅男人。他总是一身黑,静静站在车旁,经常手提着包装精致的糕点或零食,看见我和阿傻,总要给我们一份,但我内心知道,这是给阿傻的,我只是托阿傻的福沾光。这默默的温暖要甜腻死我了,然而阿傻这个小傻子还云里雾里地毫无知觉。
“看看叔叔这回给我们带来了什么?”阿傻一回宿舍就翻袋子,开心叫道,“这次不是吃的!是口红!”
纪梵希小羊皮,高档定制系列,我眼睛要瞪出来了,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送学生党几张人民币的礼物?
我内心隐隐有些担忧,制住阿傻要拆封的动作,说:“这礼物,咱得还回去!”
阿傻瘪着嘴。
阿傻家不是买不起,她是家里的小女儿,天真单纯惹人爱。但是,试问哪个女生,不喜欢收到礼物的感觉?
“他又不是你亲叔,你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拿什么还给人家?”
阿傻略寻思一下,还是同意我的意见。
儒雅男人收到我和阿傻退礼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柔和,好巧不巧,他应该正准备带网红款女友出去。网红款女友一个箭步上来抢过袋子,拎出来发现是纪梵希的口红,冷笑一声,拔出口红如同拔出一支枪,我心觉不妙,挡在阿傻面前,儒雅男人也去拉网红款女友的肩膀,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阿傻的脸蛋被划了一道口红痕,这孩子被吓坏了,眼泪像水龙头开闸一样哗啦啦往下流,站着一动不动。
我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一个大巴掌甩过去,把网红款女友打得头发甩起来。
儒雅男人连抱带扯,把网红款女友塞进车里,快快离开案发现场。
我望着狼狈一地的纪梵希口红,心里又愤懑又痛,但还是搂着阿傻安慰道:“那一巴掌可狠了,咱没吃亏!啊?别哭了哪。”
阿傻越哭越投入,哽咽难言,上气不接下气说:“我......爸......我......妈,都......,都没......打过我,呜呜呜......”
“都怪臭男人!无厘头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对你不怀好意!”我一边扶着阿傻,一边唾骂。
“叔叔是好人。他送很多吃的给我们。你也吃了。”阿傻弱弱地反驳,还浸润着泪珠的眼睛汪汪的,像极了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被噎住了。的确,我蹭着吃了不少。得嘞,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阿傻的生活环境和交友圈一直温暖如春,冷不丁兜头一盆冷水,让她这朵娇花一下子受到了打击,她渐渐不哭,然而情绪总是不高涨,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连她挚爱的言情小说都难以拯救她。
昨日凄风惨雨,今日潮湿闷热,广东的天气进入混乱的节奏。我和阿傻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感受着外在的凉夹杂着内里的热,摸着湿黏黏的衣物,默默无言,仿佛叹口气都牵扯到全身神经,酸软无力的。
我看着阿傻,曾活泼可爱的她,曾容易快乐的她,曾呆萌傻乎的她,眉眼之间的灵动沾染了忧愁。在阿傻完全失去生气之前,我火速约上王令文,三人风风火火地去游乐园玩,号称“舒舒三剑侠”,因为舒舒是我们仨最直接的联系。
冬天的游乐园真好哇!北风刮得游乐设施哗哗作响,工作人员躲在机房里取暖,“舒舒三剑侠”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场,风中凌乱。
“是谁?说要来游乐场的,这出的馊主意!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王令文的牙咯咯作响,分不清是气得还是冷得。他犀利的眼神看得我脖颈一缩。
阿傻却开心得笑眯了眼睛,她拍手说:“好耶!不用排长队了!”
我和王令文看着阿傻,再对视一眼,嗯,目的达到了,多吃几口西北风也是乐意的。
阿傻像小鸟一样飞向海盗船,我和王令文好说歹说,拼了老命也没能阻止她。不能阻止她,只能哆嗦着陪她玩。
偌大的海盗船,我们仨像剥剩下的三颗伶仃的豌豆,挤在船尾。机器开动,海盗船摇摇晃晃,风似冰棱刮过船体,离心力逆着风向180直下俯冲。
我的肉体飞奔直下,我的灵魂还滞后于半空中,快要被西北风卷走。我想要尖叫,却发现呼吸困难,手冰冰的黏在扶手上,双腿抖得像筛子。
突然发现有人抓住我的手,暖暖的,我愣了,转过头,是王令文。
“你怕啊?”我说。
“你怕。”王令文紧紧攥住我的手,说,“脸色发白,眼神凄厉,很像女鬼。”
冷风把我的秀发吹得凌乱,我衔着冷风送来的秀发,看着王令文,默默悲伤,在我暗恋的人面前,我不再是游乐园中最靓的崽,这是多么可悲多么让人绝望的一件事啊!
对视不过三秒,一个大脑袋撞进我怀里,啊哟,这是宇宙陨石砸中了我吗?!怀里的陨石脑袋抬起,阿傻一边尖叫一边往我怀里砸她自己的脑袋。就算我的大肚腩再有弹性,也禁不住她这么砸啊!
在我的大肚腩被锤泄气之前,海盗船终于停了。
三颗铜豌豆哆嗦着下船,神似在海上飘零数月的状态。
“这离心力,快把我甩出去了!哈,那一下直冲下来,我的心揪揪揪得很紧很紧啊!很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阿傻红着鼻子,手舞足蹈地表达着。
很不舒服的阿傻唧唧咋咋地奔向下一个游乐设施。王令文搀扶着一瘸一瘸的我跟在身后。
望着七绕八弯的过山车道,那坡度,那长度,那忽地翻转忽地直下,我险些跪下。
王令文说:“待会你在下面坐着,我陪莎莎玩吧。”
阿傻摇摇头说:“阿罗不玩,我也不玩。”
我喝了一口热水,舔舔嘴唇,感觉获得无限力量,握紧拳头,用西北风虚拟一条头巾绑在头上,说:“我可以的。”
王令文蹙着眉头,我假装老成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安心。
绑上安全带,拉下安全压杠,绿车厢缓缓上升,整个人往后仰着,我只觉得被人掐住脖子,有浓浓的窒息感,但我发现旁边的阿傻用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只好对她展开一个微弱苍白的笑。
然后,阿傻就全程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我都忘记了过山车的惊险刺激,我只顾看着正着的她,倒着的阿傻,旋转的阿傻,俯冲直下的阿傻,我深深体会到“任尔颠来倒去,我自心中岿然不动”的唯心主义,离心力也败给它!因此,全程我和阿傻深情地望住对方,而坐在前头的王令文一直尖叫,甚至到最后演变成惨叫,完全不复在海盗船时的淡定。
过山车游戏停止。阿傻担忧地拍拍我的背说:“阿罗你怎么样?”我指指身后,王令文不好了,他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以至于,旋转木马他都拒绝去坐。
灯光亮起,歌声响起,木马一前一后地摇动,我抓着滑竿,徜徉在这让人迷醉的舞台上,北风依然冷但也收起了凌厉的爪子,温柔地抚摸我的脸。
阿傻跟着音乐唱歌,遇到忘词的就略略略而过,见我望她,她对我咧嘴一笑,我透过她澄澈的眼神,看见一个孩子的快乐,我也很开心。
下一秒我就开心不起来了,阿傻的人中挂着两条晶莹剔透的鼻涕!她冻坏了!颓靡的王令文,看见我拎着阿傻出来,问:“怎么啦?”我指了指阿傻,说:“这家伙有感冒征兆,赶紧地迅速地离开此地!马上立刻now!”
王令文一脸不屑,作为阿傻亲密室友的我,无法向他解释这一年的所见所闻所感。
还是大一刚刚军训完,我为了增进即将共处一室四年亲密室友的友谊之情,跟阿傻去校门外的麻辣串串撮一顿。室内室外摆满桌子,一个几乎占满桌子的大锅里滚着红油红汤,几十根竹签插着细碎的肉跟菜,浸在红油红汤里,大一的新鸟们还没脱下迷彩服,一个二个光着膀子挤着一桌又一桌,吃得满嘴红油红汤。
阿傻当时吃得有多热乎,事后就有多惨乎。急性肠胃炎,吐得七荤八素,三更半夜,我扶着阿傻去校医院,走两三步,她就捂着肚子蹲下,脸鬼白鬼白地,眼泪鼻涕揉混在脸上,话都说不完整,直呻吟喊疼。
校医院黑乎黑乎地,我每个房间都跑了一遍,才把值班校医吵醒。值班校医简直神医,她连病人都不用瞧上一瞧,就说:“开点药吧。”她打了个哈欠,往那光源一指,先去交钱,有医保吧。
我还在那儿啰啰嗦嗦地阐述着,阿傻蜷缩在凳子上不断呻吟。我说:“我跟我同学下午去校门外的麻辣串串店吃饭,可能吃了生的,或是太辣了,我同学一回到宿舍就肚子很痛,是那种一阵一阵的痛......”
值班校医又起身打了个哈欠,说,药开好了,去拿吧。
阿傻已经疼到哽咽。我在旁边的桶装水装了杯热水,给她喂了药,让她趴在我的大腿上休息了一会,就扶她回寝室。
若是我本人,排毒干净,一身轻松。
阿傻吃了药,我把她的被子捻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还把窗户关严了,幸而只有我俩相依为命,要有第三人,这大夏天的,肯定闹矛盾。
半夜三更,蛙鸣阵阵。我在迷迷糊糊间,被很大的动静吵醒了。睁眼一看,白光刺眼,我探头一看,阿傻蹲在厕所旁吐得震天响地。我忙滚下床,要去扶她。阿傻对我疯狂摆手,她不要我看到她污糟糟的样子。
下半夜,我和阿傻像叠勺子一样躺一张床上,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她的肚子,即使这样,阿傻还是干裂着嘴巴,时不时因为肚子疼发出呻吟声。
翌日,我和阿傻挂着厚重的黑眼圈,萎靡地出现在同学们面前,引来一阵围观。
“通宵打游戏?通宵看电影?通宵......”
“年轻人,不要熬夜!”
“啧啧......干什么去了呢?!不要纵欲过度哇!”
......
阿傻还时不时弯腰捧着肚子,走路都佝偻着腰,好似活蹦乱跳的孙悟空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兴风作浪。
我心里比病人还不好受,这一顿麻辣串串的代价太大了。阿傻的满月脸瘦成锥子脸,长长的脖子往前倾,映出明显的青筋,她走路都要倚靠着我,随时随地被风吹走的模样。
一场急性肠胃炎,阿傻成功减重十斤,让众女生羡慕嫉妒恨,我却深知道她的瓷娃娃属性,从此以后,一有风吹草动都会让我严重警惕!
正如此时此刻,我不顾王令文异样的目光,豪迈地脱掉身上的大棉衣,强硬地给阿傻套上。阿傻的内心是拒绝的,本包成粽子的她,套上我的大棉衣瞬时间硬邦邦起来,顿时成为手不能弯,腿不能曲的木偶娃娃。
“李宝罗,你想感冒发烧吗?”王令文板着包公脸,一生气也扒下自己的大棉衣,套在我身上,然而,他里面就一件单薄的短袖!
“王令文,你想要感冒发烧吗?”我也生气地扒下套在我身上的大棉衣!
“我……我……我不冷啊。”阿傻弱弱地说。
“闭嘴!”阿傻被我和王令文的叱喝吓得脖子一缩。
一轮僵持之下,王令文敞开大棉衣裹着我,我敞着大棉衣裹着阿傻,三人似俄罗斯套娃般上了出租车。阿傻不时回望着我俩,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我也不禁莞尔,回头看王令文,他虽然板着脸,我还是能察觉到他嘴角的微微上扬。出租车师傅像看着大傻子一样看着我们仨,欲言又止,我和王令文默契地一言不发,师傅便望向一直傻笑的阿傻,而后同情地望着我和王令文。
师傅脑补了什么?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想问!
游乐园之行,阿傻继续活蹦乱跳,我继续岁月静好,万万没想到,王令文感冒了!他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鼻子被擦破了皮,鼻涕眼泪似乎让他知觉混沌,他听不清我们在谈论什么,也吃不出盘中餐味,且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叨扰。
我望着阿傻,莫非,我百毒不侵,也把室友镀成钢铁般的女人了?!
阿傻内疚地啃着无骨酸辣鸡爪,嘟嘟囔囔道:“令文哥哥,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请你吃,无骨酸辣鸡爪,这个,好吃!”
王令文刚想回答,突然鼻子一皱,眼睛猛地紧闭,头一侧,大大的喷嚏震得桌子都抖了抖。
我颤颤巍巍地把热水递过去,并双手交握,做抱歉状,的确这次安排去游乐场是我脑袋一时抽了筋!王令文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一个喷嚏让他头猛地侧甩,我看见白色的唾沫从他艳红的口中挥洒出来,顿时周边鸦雀无声,平时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迷妹静悄悄地退去,我狠狠地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王令文层叠几张纸巾捂嘴,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脚步不稳地离开了饭堂。啊!他的玉树临风!啊!他的禁欲气质!被接二连三的喷嚏包进了垃圾桶!
阿傻望着手中的无骨鸡爪,说:“吃不下了!”
我窃笑一声:“有没有这么夸张!”
阿傻说:“这鸡爪冷得跟鼻涕一样!”
啧!这形容!我不能直视那一摊无骨鸡爪!
然而,似我这种正直高尚、心地善良的人儿,又怎会做东郭先生的狼呢?
阿傻好奇地看着我,说:“你在干啥?被宿管阿姨知道了,你就...”她往脖子上比了比,做杀头状。
“我在知恩图报。”
我掬一把米,放锅里淘了淘,倒净第一道水,再倒两碗水,盖上锅盖,按下“煮粥”键。而后,把剁碎的猪肉淘洗干净,用盐搅拌腌制。当白茫茫的烟冉冉升起的时候,阿傻欢呼了一小下,我慈祥地拍拍她的头,把腌好的猪肉放进粥里,并撒下细碎的葱花。
阿傻闻到鲜甜的粥味,咂吧咂吧嘴。我从容淡定地把瘦肉粥装进保温瓶里,不顾阿傻跺着脚叫“阿罗你重色轻友”,拍拍她的肩膀说:“乖,这是感冒专属餐!”
王令文打开保温瓶,白色的烟氤氲着他的脸,他眉头一皱,我赶忙把粥端开,这是我精心酿制的,可别被细菌污染了!
王令文无力跟我计较,他苍白干燥得掉皮的嘴唇吮吸着饱满的粥,细嚼慢咽着粒粒弹牙的瘦肉碎,一口一口,保温瓶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好吃吗?”我歪着头问王令文。
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吓得我掉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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