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数十里的红妆,从街头到街尾,几乎占据了整条街。满院牡丹花开,微风卷起幽幽花香,往日的清新凝神,在今日闻来,确是让人有些头疼。
“吉时到!”
大朵牡丹点缀的嫣红烟纱散花裙,逶迤拖地。高高挽起的一头乌丝上满坠翡翠玉珠,斜插一支镶碧玉簪子,红绸自头顶铺盖下来,遮挡住了视线,将一派喜庆隔绝在了外头。
柳苏洛任由几个嬷嬷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上花轿,花轿外,唢呐鼓锣一同奏响,热闹了整个陈王都;花轿里,她披了一身大红喜庆,心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她也曾想着有一天自己能穿上这大红喜服,坐上花轿,十里红妆相迎,一生一世嫁与一人。
所思所想一切业已成真,可唯独那要嫁的人,并不是她想,与他一生一世的人。
柳苏洛身子微微后仰,倚靠在花轿上,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自古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柳苏洛当年被太夫人收留,又受了太夫人的一饭一瓢之恩,所以当太夫人问她“你可愿为我侯府做一件事”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太夫人竟然冒着欺君之罪,让她代替大小姐嫁给安远将军。
柳苏洛猜不透为什么太夫人要这么做,对太夫人而言,一个报恩的人,也不必知道的太多。
好在侯府家教严苛,大小姐身处闺房,从未见过生人,外人并不知晓她的模样。再加上侯府在陈都一手遮天的权势,这件事就愣是鬼使神差地被瞒了下来。
既然她也正好想进安远府,那就正好一举两得,既报了恩,与侯府自此两清,又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安远府。
只是赫昀......
想到赫昀,柳苏洛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那一日她正坐在廊下发呆。
“苏洛,好几日不见,你怎么消瘦成这样?”一个低沉温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柳苏洛惊喜地转身:“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昀公子回来啦!”
“你瘦了。”他的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心疼。
“自然咯,吃不好,睡不好,不瘦才怪!”柳苏洛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答道。
“是不是清婉又为难你了?我回头找她好好说说。”赫昀挨着她也坐在廊下。
柳苏洛调侃道:“算了吧,你这妹妹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再说了人家马上就是安远夫人了,你这个侯府公子可更管不着咯!”
“是啊,真没想到妹妹竟这么快就要出嫁了,幸好这次赶得上参加婚宴……”赫昀顿了顿:“苏洛····”
“嗯,怎么了?”柳苏洛转过脸看赫昀,等着他的下文。
“苏洛,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赫昀直视着柳苏洛的眼睛。
柳苏洛躲开他的目光,笑着道:“那可是件大好事,等小姐出嫁了,侯爷、夫人身边也正好需要个人陪伴。”
赫昀却突然着急起来:“你知道的,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
“哎呀,公子,先不说了,我突然想起夫人交代给我的事还没办,我得先去忙了,改日再聊!”柳苏洛一溜烟跑得远远的。
她又岂非一块木头,草木尚且有情,她又怎会不知道赫昀的心意。
不过她生来为奴,他生来富贵。
他们之间,今生怕是再无可能。
等赫昀发现她不见时,那时候木已成舟,赫昀不可能拿整个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余条人命冒险。
——
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唢呐锣鼓响彻了半个陈王都。
柳苏洛坐在花轿里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觉得这场景似陌生似熟悉,有那么好一会儿,她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若不是外头喊了声“落轿”,花轿重重晃荡了一下,她差点都回不过神来。
装模作样地扮演一个举措得体的侯府千金已经够累人的人,还要跨火盆,拜高堂,一系列的繁文缛节下来,待到进入洞房,坐在床榻上的那一刻时,柳苏洛简直要喜极而泣。
四周无人,独留她一人在房内。柳苏洛一把掀开大红盖头,用手作扇,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立马凉快下来似得。
“真没想到,成婚竟然如此麻烦。”柳苏洛自言自语,坐在床榻上环顾四周。
大喜的日子,屋内却并没有挂红绸彩缎,相反,却挂了几匹素色的白帘。半开着的窗户外吹进几缕透着丝丝凉意的风,帘卷烛影晃,柳苏洛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走到桌前拿起水壶便咕噜咕噜喝了一通,又自顾自说了句:“可把我渴死了。”
刚放下杯盏,门外就传来了喧嚷声,柳苏洛赶忙放下手中的水壶,重新盖上盖头,回到床榻上老老实实地端坐好,屏着呼吸听门外的动静。
只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来到门外,紧接着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喜婆尖锐刺耳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哟,将军,你瞧,咱小姐,哦不,该改口了,咱夫人可都等了好一会了,来来来,喝了这交杯酒,就该入洞房了!”
“出去!”冷冽无情的声音骤然响起,房间内瞬时安静了,气氛略显尴尬.
喜婆打趣道:“啊呀呀,咱将军是等不及了,但这交杯酒......”
话还没说完,就被更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出去!”
柳苏洛只觉得手心汗湿,她拽着裙角的手紧了紧,心里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借口不圆房呢?虽然事先也想了不少法子,但是光听这安远将军冷得能冻死人的声音,这些法子不用试,就知道已经失效了。
一阵尬然寂静,门被吱呀一声关上,众人皆唯唯诺诺地退到了房门外。。
“把盖头摘下来。”又是冷酷无情的声音,听不见丝毫起伏。
风带着浓重的酒味儿吹进柳苏洛的鼻腔里,对面不远处的人就像是刚从酒缸里出来一样。
“怎么,莫不是赫小姐觉着自己相貌丑陋,无颜面见你的夫君?”这次的声音倒有了些起伏,夹杂着一声毫不留情地嗤笑。
柳苏洛还没回答,大红盖头被人一把扯下,她看向眼前之人——一层薄薄的黑纱遮住了大半张脸,未被黑纱蒙住的额头,眉峰如山,双目炯炯。乍一看,定是个丰神俊朗的人,只可惜一举一动都受着轮椅的限制。
随着红头盖飘飘荡荡地被风吹落在地上,于素色的白帘想比,显得分外惹眼。
两人都怔怔地呆了片刻,柳苏洛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主动示好,毕竟在事情没办完之前,还要在这安远府内生活很长一顿时间。
“是是是,我自是丑陋不堪,多亏将军不弃,往后定当为将军分忧解难,打理好这将军府。”
“砰”的一声,他一拂袖,水杯被砸落在地摔了个粉碎:“本将军的府邸自由本将军的人打理,还轮不到你这定北侯府的人来指手画脚。”
柳苏洛咽了咽口水,硬生生地将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给咽回了肚子里。
柳苏洛弯腰拾起地上的残片:“将军这话就见外了。将军可不要忘了,既已拜堂成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将军的事,便是我的事。”
“哼,一家人?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柳苏洛彻底被激怒了,放下那强装出来的小姐架子:“喂,烈北辰,你未免太不可理喻了吧!我好言好语同你说话,你倒好,开口闭口就给我甩脸色!我怎么说也是你八抬大轿刚迎进门的夫人,你好歹也装个样子,装样子你会不会?!”
“刚入府门就这么不知规矩,还敢直呼本将军名讳,你们定北侯府教不好的,我安远府重新教过!慕枫,给我家法伺候!”
烈北辰盯着柳苏洛,手转动着轮椅,碾过地上的陶瓷碎片咔咔作响。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