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起，百无聊赖的日子仿佛有了方向，有苏连着数日早早起床，直奔书塾。
有苏发现自己这一世的头虽然小，但比上一世的大脑袋瓜好用很多，什么文字看两眼，便能记住笔画，再加上古文字与现代汉字总是一脉相承，所以很容易记忆。
可这手和上一世一样难用，他拿起毛笔，晕了晕墨，在纸上认认真真的描出一字，再拿起一看，歪歪扭扭，活像一条条丑陋的蚯蚓爬在宣纸上。
“毛笔这东西写好了是好看，但是真他马难用啊。”
有苏花了两天就学完了厚厚一本《千文字》。
第三天一早，迫不及待的冲到齐老跟前，求他考究自己。
齐老暗暗摇头，觉得他还是年岁不足，过于冒进，也缺了耐性，才学两日，就想来蒙混过关。
他见多了这种小聪明：以为习得几个字，刚好考问这几个便可蒙混过关。
于是打开第一页，从最简单的“人”字开始一一考究。
有苏胖乎乎的小手捏着毛笔，在纸上战战兢兢的描了两笔。
丑是丑了些，但也不能说不对，是吧？
时间飞逝，日升日落，已是黄昏末。
有苏身边已经叠了厚厚一层宣纸。
最后一笔写完，有苏放下毛笔，忍不住握住自己右手手腕上下活动。
“先生，若学生记得不错，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字了吧。”
他语气恭敬，但内心早把这小老头问候了一百遍：哪有这样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考究，这通篇听写，简直要了他的老——小命。
齐老已是虽嘴上还在念字，心头已是大惊，这《千文字》内含八千多个字，有苏虽然写的歪八扯扭，但每一笔的位置都是对的。
两天，仅仅两天。
他见过聪慧的弟子，乃是一农户家所生，因血脉之力而进凌霄阁的一十岁少年，随他习字，仅用一月，已是天资极好的。
这样两天学完厚厚一本《千文字》的，只能惊为天人了。
况且他才六岁。
他平复了许久，才感觉自己老鹿乱撞的心稍稍沉稳。看着有苏期盼的小眼神从桌后一波一波传来暗示，笑道：“别盯着老朽看了，我既答应给你《天演论》当然会兑现承诺，只是我没料到你能这么快学完，所以今日没有带来，这样罢……明日一早，我带来给你，如何？”
有苏兴奋的狂点脑袋，他仿佛看见自己修道成功，御剑纵横四海的帅气模样。
起身朝着齐老深深鞠了一大躬，告辞回他的淳凉斋去了。
见有苏连蹦带跳的走了，齐老连忙起身，匆匆向着王府正殿方向走去。
“你说有苏已开‘六通’的‘心境通’？”
男子面容冷毅，颚下一缕修长的黑须，正是平肩王，苏辙。
他此刻的神色有些严肃，眉间紧皱。
齐老站在他身前，回道：“不错，老夫身为凌霄阁内阁长老，守‘藏书阁’三十余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两天学会《千字文》，非已开‘六通’不可为。”
平肩王苏辙似乎没有齐老脸色震惊，反而更像是担忧。
齐老见他不发一言，道：“‘陡然心光发现，内则洞见肺腑，外则自见须眉，智勇踊跃，无穷无极，此是心境通也。’——此乃《天演论》种所记载，凡开‘心境通’之人，最早便体现在过目不忘上，修道之后，能内观自身周天运行，加快修道的速度。”
他摸着胸前白须，继续道：“贵公子若血脉之力也如他姐姐那般强大，未来不可估量。”
苏辙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齐老，你我是几十年的故交，我不愿瞒你，但你毕竟是凌霄阁的长老……此番我邀你不远万里来金鳞城，本是想让有苏随你识文断字，习得你半身才学，将来也好安身立命，不想他踏上修行之路，此间种种缘由，因你得身份我不好相告，总之，他不能修行。一旦锋芒太露……恐无法活的长久。”
齐老闻言沉默良久，叹气道：“我已知晓你意，然而此子天赋冠绝一时，实在可惜。老夫本已动收徒之念，听你如此一说，反倒会害了他，那便作罢吧，可惜老朽一生少有食言，这次却要辜负那小子的一番希望了。”
苏辙忙道：“《天演论》本就不是什么珍稀之物，街头巷尾的书局皆有售卖，齐老给之倒是无妨，切不可传授他修行之法，苏辙在此……谢过了。”
说罢，平肩王苏辙，竟躬身一拜。
齐老见他躬身，心中已是惊讶不已。
平肩王镇守苏国北部唯一的通路——金鳞城，乃是苏国除皇帝一脉外最身份贵重之人，即便是凌霄阁的内阁长老，见到他也要毕恭毕敬，现下他却为了有苏朝自己躬身一拜。
看来有苏不能修行，其中大有原因。
他郑重道：“王爷放心，老朽决不食言，也定不会向外吐露半字。”
清晨的驭书斋格外清冷。
更冷的，是有苏的心。
有苏刚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齐老递来的《天演论》，那该死的系统就叮咚一声，炸的有苏脑壳嗡嗡响。
“提示：请把该这本垃圾带到无人的角落，撕碎后用火烧掉。奖励：没有奖励。”
这该死地低素质、厚脸皮、没卵用的养生系统。
有苏决心不理他，笑眯眯的接过书本，又似宝贝一样轻轻的放进书袋。
齐老心中叹息，面上却不露出来，只叮嘱道：“你年纪尚小，气海未长成，如若修练不成，切不可贪心强行修行，否则伤到气海，便是无法逆转的损伤。”
有苏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那……先生，《千文字》学完，还有什么要学的吗？”
齐老道：“当然有的学，如今天下大抵逃不出三家学派，分别是佛、道、儒。佛家注重知觉修心,以戒为师，道家注重道法自然，无所不容。这二者玄而又玄，非其中大家侵淫半生才可堪破一二。唯有儒家，讲究“明心见性，安身立命”，对修身齐家治国最是有用。”
有苏一听，又是一阵头痛。
仿佛回到前世，老师带着全班齐声高读《论语》的日子：“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齐老说完，见有苏举着两只小手，在太阳穴上一撮一揉，那模样甚是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笑道：“我知道你个小东西觉得这些枯燥，这样吧，我就从你感兴趣的地方讲起。”
说完，齐老自己也愣住了，他竟然为了一个小娃娃改变了自己多年以来的授课方式，连自己都没注意。
有苏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直起小身板。
齐老正色道：“你向往修行之道，我便先从这三家说起。如今天下大抵可上逃不过这三家的影子，我苏国没有立国教，故而三家皆有，你可以在苏国各地找到佛寺、道观和书院。苏国以北，你知道有些什么国家吗？”
有苏回答道：“学生知道，苏国南面临海，北面出了金鳞城外的寥廓关，就是大宛和南唐，再往北是梁国和北唐，再往北西是疏勒国，东则是北戎。”
齐老点头道：“不错，我苏国三教皆有，但他国不同。大宛信仰佛教，可惜曾经佛门密宗日渐式微，如今香火断绝。南唐重视儒教，故当今天下四势之一的昊天宗在南唐。北唐和梁国皆信仰道教，故天下四势之一的云顶天宫在他们两国之间。疏勒国离中原各国较远，但那里坐落着四势之一的皂门寺，对整个天下影响深远。北戎是个例外，他们信仰自己的萨满教，我不甚清楚，大抵是崇拜一些自然神灵。此外，还有些小国，不过都依附这些大国而生。”
有苏疑惑道：“先生说天下四势，可只说了三个。还有一个呢？”
齐老神色骄傲，道：“那便是我苏国的凌霄阁了。我苏国相较北面诸国，国土狭小，但人杰地灵，自太祖兄弟二人于乱世之中创立苏国以来，凌霄阁从无到有，历经三代人耕耘，终于跻身天下四势之一。”
有苏听得心驰神往，遥想太祖兄弟二人是何等风姿，好奇道：“先生，我苏国既国土狭小，能得以在诸多大国中屹立至今，全因太祖兄弟二人吗？”
齐老道：“不错，我苏国太祖兄弟二人开疆扩土，于乱世而起。太祖善谋略，乱世中相得这一片世外之地；其弟善武艺，一手弓箭出神入化，可千里外取敌将首级。”
看有苏听得津津有味，齐老忽然惊道：“难不成你小子生在平肩王府却从没听过这段历史吗？”
有苏迷茫的摇了摇头。
齐老叹气道：“你呀，北方诸国都略知一二，偏自己脚下的不甚了解。苏国立国后，苏皇就封自己的弟弟为平肩王，寓意与自己平拥天下，力可及皇，后代子孙世袭。皇室不倒，平肩王一脉就要在金麟城中享受这一份荣耀，且保卫整个苏国的北大门。如今你知道，你身上的血脉是多么伟大了吧。”
有苏彻底惊了，原来如此，假冒伪劣老爹的名号敢叫平肩王，他一直觉得是匪夷所思的，想前世天朝多少个年代，也没有过这么唬人的名号——敢与皇帝平肩而论，这不是找死吗？
原来是有这种原由在。
可惜啊可惜，多好的家世啊，偏偏自己是个野生的。
想到这里，有苏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血脉之力，他抬起小小额头，看着书塾的天井四方的天，不禁想到，自己将来要如何才能跃出这小小的别院呢？
自那日有苏拿到《天演论》之后，系统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抽风。
有苏只要一打开书，还没来得及看上半眼，那个叮咚叮咚的声音就会传来机械式的提示，而且声音一次比一次响，提示内容也一次比一次难听。
甚至有次说道：“提示：该书学一次，毁一生。奖励：以后会有更好的。”
这种提示的恐怖不亚于教导主任指着你的鼻子说“后果自负”。
然而奖励就像领导和你说“加油好好干，以后给你涨工资”，很典型的画大饼。
有苏迫于这种“大棒子加胡萝卜”的震慑力，无奈只能将书好好的收进书箱，等过了半年时间又完璧归赵还给齐老，顺便期待着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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