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前年你还一副孩童模样，也就两年功夫，你怎忽地长得这么快。”
马车内，沈忘瞧着面若桃花的少女，穿着粗布衣裳，肌肤却不粗糙，反而细腻胜雪。不过那张脸上满是疲惫，仿佛在逃荒一样。
沈忘却也好不到哪去，一身白衣早已脏乱不堪。
“若有能记录画面的东西就好了，两年后，你瞧瞧自己，怕连你自己都不认得了。”沈茗雪说道。
“那是自然，两年后，我便高过你一头了。”
忽然外面马鸣声传来，两人对望一眼，沈茗雪想要冲外喊，却哑了喉咙，没出得了声。轻咳一声后，才喊了出来，却也是费力，用尽力气才勉强使声音传到厢外。
“出什么事了吗？”
声音疲累中带着一丝沙哑，不过听在沈忘耳里，也是好听的。幼时，沈茗雪常常在身边唱歌给他听，沙哑也挡不住那极佳的音色。
“没事！”外面声音传来，“刚遇到一条野狗，已经甩掉了。小姐放心。”
沈茗雪应了一声，没想太多。
“外面驾马的是...？”沈忘问道。
沈茗雪道：“两年前我跟着义父出府时王爷赏赐的，当时两个姐姐刚到府里，直接跟着我们走了，你不认得也正常。”
沈忘这时才想起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沈茗雪闻言先看了眼厢门垂帘处，低声道：“去找我的生父。”
“你生父？”沈忘吃惊，见沈茗雪小声说话，他也压低声音道：“你几时寻到你生父消息的？”
“我到府中时你还小，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是义父把我送到府中，我三岁时被义父收养，三岁前的事情我也已记不起了。”
沈忘喜道：“顾爷爷清楚你的身世？”
可沈茗雪脸露难色，沈忘连忙问道：“怎么了？”
“临走之前，义父告诉了我生父的名字，他是...他是...”少女露出一丝惧色，又恼怒的拍了下大腿：“唉呀，我说不出口。”
见沈茗雪如此抗拒，不肯说出生父名字。沈忘也心急，又不由得有些慌乱。
“是谁？你快说啊！”
他死缠烂打的一定要从她口中问到那个名字，等把沈茗雪念叨的实在受不了，她一咬牙：“好啦好啦，我说，你听到后可别跑。”
沈忘笑道：“我跑去哪里？这么快的马车，跳下去定是粉身碎骨了。”
“那我可说了。”但她还不肯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在沈忘耳边悄悄说道：“沈司年。”
一个普通甚至有些斯文的名字，听在耳朵里，却给沈忘造成巨大的震撼，快要炸碎了他的头。
沈姐姐的父亲，居然是——
万道门门主！
此门派还有一个称呼——
魔教。
江湖公认的魔教，其他的邪门歪道具不敢自称魔教，可想而知这万道门有多可怕了。
听说万道门无恶不作，丧尽天良。专收恶人，越恶越符合门主的口味。若仅是杀妻弃子的程度，在他们眼里只算是小打小闹，对于他们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坊间流传的说法，他们做的恶事一件比一件恶毒，真当的上恶贯满盈四个字。
如今一听要去此等凶煞之地，沈放哪里还坐得住，身体忍不住颤抖，真应了沈茗雪的话了，有种想跑掉的冲动。
“怎地，怕了？”沈茗雪道。
此话虽然表面在嘲讽他，但沈忘却感受到沈姐姐言语中明显的担忧，显然是当他是小孩子。
沈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怕了，兴奋还来不及呢！那...那种地方才好玩呢。”又想起什么：“话说那魔教神出鬼没，没人知道在哪里。又该如何寻找。”
“保密，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沈忘也不去追问了，这巨大的信息量还需要消化，转身平复剧烈的心跳。
马车早已平稳，坐在里面已感觉不到颠簸，窗外杂音变小。
两人没再说话，如此片刻，心里倒是平静许多。厢内的呼吸声听的真切，两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驾车二人与坐车二人，四人想法不一，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沈忘呼吸声很重，正努力克制时，一只手抚上他的头发。
转头看去，见沈茗雪眼神动容，轻声道：“你曾几何时头发如此凌乱。”
他本该坐在书房，衣冠楚楚，手持书卷。等到成年后便可施展才华，闯出一番名堂来。此刻却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虞国的世子，哪里受过如此委屈。
义父叫自己带他逃跑，必是那狗皇帝有问题，否则在天子脚下谁人敢动皇帝的侄子。况且义父牺牲自己换二人逃走，若没有问题，何须逃跑？
住在那死寂的王爷府里，也总比逃亡来的舒服。
还好他不是庸人，刚经历过丧父离家之痛，也没有完全崩溃，适才还能笑得出来。
她的手指轻捋沈忘头发，见上面已是血泥混糅一团，便从对座包袱里拿出一把梳子。
见她要用梳子给自己梳头，沈忘阻止道：“我头发脏，莫弄脏了你的梳子。”
“一把梳子而已。”沈茗雪摇头。其实这把梳子是义父为数不多送给她的礼物，她甚是珍惜，她说道：“过会我们定是要借住或是住店的，你一副逃难模样，谁敢让你进？”
想想也对，沈忘也就顺从了，任由沈茗雪拾弄他的头发。
沈茗雪动作轻柔，基本没感觉到头皮传来疼痛，甚至还有些舒服。
索性沈忘就闭起眼睛。
不久，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来了，又听见她吃吃的笑声，沈忘睁开眼睛。
沈忘的系带不知哪去了，沈茗雪只好把他头发梳到背后。之前沈忘倒在父亲身上，头发不知沾了多少血，连泥带血的，极其粘稠，随便变换形状都能固定住。
刚才沈茗雪梳的吃力，还玩弄了半天。最后他的头发整齐倒是整齐了，但有种说不上的怪异。
就像凝冻的瀑布一样，悬浮在背后。
沈茗雪忍不住笑了两声，见沈忘回头看她，秒便严肃。伸手轻轻的将他的头发的拨了几拨，还真是没有方才僵硬了，至于前面的刘海，沈茗雪不敢乱动，只能轻轻拍去浮在上面的灰尘。
之前，沈忘虽脏但有股潇洒之意，现在少了份潇洒，多了份木讷和乖巧。
按常人审美，定是之前那副样子好看些，但沈茗雪莫名喜欢他这副乖巧模样。
小脸还脏的像小花猫一样，沈茗雪拿出手绢，抬手便要往上擦。
沈忘下意识躲了下，沈茗雪咂了下嘴：“别动。”
她捻着手绢在沈忘额头上擦了几下，手绢下部贴落在沈忘的鼻尖上，一股幽香传入沈忘鼻中。
擦干净脸，沈忘这副样子就更讨沈茗雪喜欢了。
沈忘还有些不情愿，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无辜，像极了小时候养的小白兔。
这可要比以前沈忘调皮捣蛋的样子好多了，不过貌似也只有她见过他调皮的样子。
“沈忘。”沈茗雪突然道。
“嗯?”
“你也喊我一声。”沈茗雪道。
沈忘不知她要做什么，心里默叫一声“沈茗雪“，嘴上说道：“沈姐姐。”
“不对。”沈茗雪嘴巴一撇：“我说过了，我们现在是姐弟。在外人面前，你喊一句‘沈姐姐’不就露馅了么，哪有喊自家姐姐还在前头加姓的。你喊我姐姐。”
沈忘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哦。”
“喊啊。”沈茗雪一副等待的样子。
“姐姐。”沈忘一喊完，沈茗雪就一副满意模样，心里暗爽，以前这臭屁小孩可不会这么乖喊她姐姐。
“不对啊。”沈忘喊完只觉不对，叫道：“你刚才喊我的可是我的大名，按你说的，该喊我一声弟弟吧。”
沈茗雪得意道：“我是姐姐，在外人唤弟弟大名有何不可。弟弟不叫姐姐才怪呢。”
沈忘气的眼睛滴溜滴溜转，却反驳不出来。
沈茗雪见他这副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难得两人感情不薄，迅速熟络了起来，才得以在经历悲剧后没有一蹶不振。
然却，驾马的二人听闻笑声在心里腹诽着。
笑吧，我看你们还能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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