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是微微亮时,天涯城却下起了蒙蒙小雨。煮雪楼下的青枝绿叶给洗得油油发亮,比翡翠更加夺目耀眼。杨羽衣从睡梦中醒来,一阵清风吹来,清凉之意弥漫全身。她起身前往梳妆台前,按着徵琪教她的方法整理妆容,忽然听见楼下微微响动。杨羽衣向窗外望去,只见胡木叔提着一个篮子正往外走着。
“木叔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杨羽衣轻声道。
“羽衣姐姐醒了?昨晚睡得可好?”胡木叔笑道。
“嗯,我也不知为何,这一觉可算我平生睡得最舒坦的一觉了。我猜呀,应该是吃了你做的菜,六腑顺畅,调气养元!对了,你提着篮子是要去买菜吗?”杨羽衣道。
“是呀!我听说前些日子神鹿市有商家进了一批雪域的千年灵参,我去买些回来炖锅鸡汤给吴公子喝。”胡木叔道。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杨羽衣问道。
“可以啊!快来!”胡木叔招手道。
杨羽衣拿手一摁窗沿,整个人便翻身而下,平稳的落在了胡木叔身旁。
“姐姐也是灵师吧?”胡木叔羡慕道,杨羽衣点了点头,胡木叔便挽着杨羽衣的手道“咱们走!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二女结伴欢颜笑语的从煮雪楼出来便往神鹿市走。虽然天色尚早,但路两旁街市上已陆陆续续有商铺开门,街上行人也不少。
“胡掌柜早啊!”“李掌柜早!”“难得见胡掌柜起这么早啊!”“牛掌柜你开张这么早,一天到晚得挣多少钱!”“哈哈哈,那不都是托您的福!”
“你人缘真好!”杨羽衣笑道。
“那不一定,以前煮雪楼生意好的时候,天天都是满座,哪轮得到他们挣钱?他们都巴不得煮雪楼垮了!现在煮雪楼没生意了,他们高兴着呢!”胡木叔道。
“你一个人一天能招待那么多客人?”杨羽衣吃惊道。
“当然不是一个人。后厨最多的时候有三四十人呢,只有那些重要的客人吃的菜才由我掌勺。”胡木叔笑道。
杨羽衣又不禁想到那宫家少爷,在煮雪楼吃了几百个鸡屁股都未曾发觉,可见这丫头烹饪技艺之高。
“对了,先前你说要买灵参炖鸡汤,那灵参不是药材吗?怎能和食材放一块煮汤?”杨羽衣好奇地问道。
“如果饿了,不管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是食物,如果病了,那吃到嘴里就是药物。无论是药食,都讲究‘四气’‘五味’,‘四气’就是说‘寒、热、温、凉’,‘五味’则指‘辛、甘、酸、苦、咸’。表象无外乎如此,重要的便是食材或者药材本身的性质,就拿这灵参来说,药理上能够滋补益阳,这和肉食相似,那么放在一起就是锦上添花。换句话说,食物和药物本来就没有区别,这也是我师父经常说的一句话,叫‘药膳同源’。”胡木叔详细解释道。
“药膳同源…有道理,有道理!”杨羽衣称奇道。
“就在前面,马上到了!”走了不到一刻钟,胡木叔便手指前方道。原来那神鹿市连通外城边城,是九大市里贩售之物最为杂乱之地,据说在这神鹿市只要有门道,什么东西都买得到。杨羽衣看去,只见前方一个路口处熙熙攘攘的全是来往人流,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后门。
胡木叔轻车熟路,领着杨羽衣进了神鹿市。未走几步,杨羽衣便留意到周围不停有人投来惊讶的目光,胡木叔也注意到了,拉着杨羽衣的手走得更快了。
“这里差不多都是外地来的粗人,没见过世面,我每次来他们都这样,一直盯着人看。不用理他们!”胡木叔道。转过几个街角,推开挡路的人群,只见眼前一家不起眼的商铺开着一个小门,里面点着盏油灯。
“就是这家,咱们进去!”胡木叔道。
一进店,杨羽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一看小店的商架上,满满当当的罗列着晒干的的药材。只听胡木叔大喊道“老刘!老刘!”
“来了来了!这么早,天都还没亮呢!”阁楼上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只见一男子披了条袍子,鞋都没穿就下来了。
“上次就叫你把腿毛刮了,你现在和猴子有什么区别?”胡木叔道。
“哪有姑娘家整天瞧着大老爷们的腿毛的?你学点好的行不行?”那男子蓬头垢面的,虽然看上去脏兮兮的,目里眉间却流露出一股英气。男子打了个哈欠,一见胡木叔带了一个陌生女子,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赶忙两手将袍子扣紧。
“她…她谁呀?你朋友?”男子吞吞吐吐道。
“对呀!来,羽衣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天涯城大名鼎鼎的五大家族—羽家的三公子,羽子威。”胡木叔道。
“羽衣?你也是羽家的人?”羽子威问道。
“人家叫杨羽衣。”胡木叔道。羽子威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容貌端庄的女子,发现杨羽衣也正仔细的观察着他。
“他姓羽,你干嘛要叫他老刘呢?”杨羽衣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刘’啊,是‘流氓’的‘流’。你看他邋里邋遢的,不是流氓是什么?”胡木叔笑道。
“诶!我说胡花椒,你这大清早的生意不做跑来我这里骂街,我哪里惹到你了?你到底要干嘛?”羽子威一头雾水道。
“老娘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东西拿来吧。”胡木叔将篮子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羽子威。
“什么东西?你要买青菜萝卜去菜市场,我这里可没有。”羽子威道。
“装糊涂是吧?千年灵参!拿出来!老娘全要了!”胡木叔瞪大了眼睛道。
“没…没有,什…什么千年灵参?”羽子威支支吾吾道。
“还装!”胡木叔突然伸手去拿羽子威肩膀,被他闪身躲开了。见情况不妙,羽子威扭头便往阁楼上跑,胡木叔大喊一声“你今天跑不了!”说罢便追了上去。
见二人打闹,杨羽衣觉得有趣。杨羽衣能感觉到那羽子威也是个灵师,不过灵力不高,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仿佛风吹便倒。过了会,胡木叔押着羽子威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你还跑不跑!”
“泼妇!你这个泼妇!”羽子威大嚷道。
“好哇,还敢骂我!”胡木叔笑道“羽衣姐姐帮我拿住他!”
“这!”杨羽衣一愣道。羽子威也大喊道“这位姐姐你别理她!她发疯!”
“没事!相信我!”胡木叔使了个眼神。
杨羽衣拿住羽子威双手,胡木叔顺势蹲下,挠开羽子威睡袍。“对不起了老刘,为了千年灵参我只能这样了。”
“你要干嘛!你…啊!!你这个疯子!”
只见胡木叔一根一根的拔出羽子威腿毛,丝毫不理会他大喊大叫。“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杨羽衣难为情道。“姐姐你放了我吧!啊!!”
“到底有没有!?”
“有!有!我给!我给你还不行吗!”羽子威疼得眼泪直流。
“早这么乖多好?”胡木叔放开羽子威,拍了拍手道。
羽子威垂头丧气便往屋后走,过了一会两手提了个沉甸甸的箱子出来。
胡木叔打开箱子,顿时清香扑鼻。只见箱中装满了大小一致,长约十寸的灵参。胡木叔拿起一颗,掰了根须子下来,放到嘴里嚼了嚼道“不错!果然是好东西!”说罢,便大把大把的将灵参往带来的篮子中抓。羽子威垂着头靠在布满灰尘的货架上,眼睁睁的看着灵参被胡木叔尽数打包带走。
“好了!给你留点!”胡木叔提起装满灵参的篮子便往屋外走。
“我们还没付钱吧?”杨羽衣问道。
“不用不用,这箱灵参是他欠我的饭钱。”胡木叔道。
“对了,老刘,今天中午过来吃饭吧,我用你的…不对,用我的灵参给你熬汤喝。”胡木叔道。
“我不去!”羽子威扭头道。
“那就随你便了,反正今天除了灵参乌鸡汤,我还要做芙蓉鱼羹,霸王牛肉,红烧排骨,白露虾球,黄金枣糕,松香丸子…”胡木叔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一边走一边念菜名,杨羽衣看羽子威望眼欲穿的馋样,朝他猛的点了点头,便跟着胡木叔出去了。
出得屋来,胡木叔拍了拍篮子笑道“咱们今天这趟不算白来!”杨羽衣刚想说什么,听得身后有人说道。
“哟,胡掌柜。买这么多药材,怎么,煮雪楼改行煮药了?”
二女转过身一看,宫文龙!
只见宫家少爷背后还跟着鲍通海,殷通天两位灵王,还有一干家役等,数来足足二三十为灵师。余人见如此阵仗,纷纷退散开来,远远地在周围看着
“宫文龙?你跑神鹿市来什么?”胡木叔惊讶道。
“你不是很聪明吗?猜啊。”宫文龙不怀好意的笑道。
胡木叔看着宫文龙带的这干人,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宫少爷打算强占我煮雪楼?”胡木叔道。
“不对。这里是天涯城,这种犯法的事我怎么会做呢?我听说你煮雪楼来了些客人,这不,我打算请他们到我那里去坐坐,我这待客之道怎么样胡掌柜?”宫文龙道。
“什么客人?我只前些日子刚买了些活鸡活鸭,养在后院,宫少爷要是惦记的话送给您就好了。”胡木叔道。
“你找死!”宫文龙听后顿时恼羞成怒,一个闪身便冲了上来,一掌便往胡木叔头上盖去。
“少爷!”鲍殷两位大师没料到宫文龙突然发难,是以没能及时拦住。这市上这么多人看着,到时候伤了人麻烦就大了。
眼看宫文龙冲了上来,胡木叔一介常人,自知无法抵挡,便扭过头去,跑也不跑。眼看宫文龙一掌将至,一身影忽然从胡木叔背后冲了出来,推开胡木叔,迎掌对去。
两掌相接,宫文龙退了几步,反观那人,暴退几十步,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老刘!你来干什么?不关你的事!”胡木叔急眼道。
“你闭嘴!不要说话!”羽子威擦擦嘴角的血迹,两眼狠狠盯着宫文龙。
“羽子威?”宫文龙一怔。“你什么意思,你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我为敌?”
“为敌就为敌,我警告你,带上你的人赶快离开。”羽子威道。
“子威弟弟,我劝你不要管我的事。来人,带三少爷去疗伤。”宫文龙道。
“不用你管。今天有我在,你们别想动她一根汗毛。”羽子威斩钉截铁道。
“弟弟,哥哥可得提醒你,你不过是个灵将,你是打不过我的。这个人,”宫文龙指着胡木叔道“这个女人折了哥哥的脸面,必须要给她点教训。咱们五大家族干嘛要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和气?”宫文龙强压一腔怒火道。
“那你就带你的人走,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羽子威回应道。
“当真不让?”宫文龙脸色难看至极,头上青筋暴起。
“就不让。”羽子威道。
“鲍大师。”“在。”“我拦住三少爷,你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捉了来。”“是!”
鲍通海一跃而起,五指迅猛,凌厉无比的便朝胡木叔抓去。
“你敢!”羽子威见状赶忙拦在胡木叔面前。
见羽家公子不顾性命帮衬,鲍大师只能退走。
“子威弟弟,多年不见,让哥哥看看你有长进没有!”宫文龙话音刚落,一步便冲了上来。羽子威明知不敌仍上前迎战。
“折梅指!”羽子威招式狠辣,不惜拼尽全力。
“你们羽家的‘折梅指’向来只对付妖人,看来我很荣幸啊。”宫文龙一边拆招一边说道。他的目的只是拖住羽子威,并不想伤了他,是以防守为主,也不进攻。奈何羽子实力不俗,打法又凶狠无比,完全是在拼命,这样守下去必败无疑,所以必须要主动进攻,即便不求克敌制胜,也要迟滞对方的进攻频率。
“开云掌!”宫文龙一掌推出,这一掌看似威力不俗,实则缓慢无比,宫文龙料定羽子威能够轻松躲开了去。此时鲍大师突然发难,一个闪身便来到胡木叔面前,本想轻轻一指将她点晕便可。羽子威见胡木叔陷入绝境,竟然不躲宫文龙这七成力道的一掌,让出自己后心,立时便去营救胡木叔。
“不好!”宫文龙赶忙泄力,奈何自己技艺尚且不够精湛,难以驾驭体外灵力,是以这七成力道的一掌不偏不倚的震在羽子威的后心。
羽子威当即鲜血狂喷,也不管不顾冲向鲍通海,拼尽全力的一掌击向鲍通海心口。鲍通海也不躲闪,轻轻一拿便抓住了羽子威的手,羽子威当即便晕了过去。鲍通海赶忙拿住羽子威脉搏,面色铁青,冲着宫文龙连忙摇头。
“快!带羽子威进宫找国师!殷大师,你拿住那女子先回府!”宫文龙方寸大乱道。
“是!少爷!”
就在众人打算动手生擒胡木叔时,一声威严无比的冷喝顿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把人放下,否则今天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众人看去,只见那与胡木叔同行的女子周身缓缓浮起,随即,一股灵压荡来,将鲍殷两位大师震退几步,鲍通海怀中抱着的羽子威身子浮空飘向胡木叔。
“阁下是…灵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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