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娥两天不说话了。
自从看了向萱的录取结果，王彩娥就没再说过话，她每天拉着个脸在家里走来走去，吓得向萱也不敢出去玩了，即使在家，也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王彩娥心里堵得慌，她不开口，是因为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向萱考得比平时高那么多，仍然离着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差着一分，这不是命还能是什么呢？
王彩娥拧着眉头，紧抿着双唇，成吨的负能量在她的身体里积聚，凝结，好像埋了一颗随时都能炸响的雷，这颗雷，向萱能感受得到，她处处避让着，唯恐踩在引线上。
而温老爷子，对家里的这种状况了解不及时，按照正常的规律，周六上午又来看孙女了。
王彩娥的冷脸，对温老爷子也不例外，她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电视，连看也没看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被向萱叫到屋里，爷孙俩嘀嘀咕咕聊儿一会儿，家里的情况温老爷子知道了个大概。
中饭是温老爷子带着向萱做的，炒了个西红柿鸡蛋，另外两盘则装着温老爷子带来的熟食，爷孙俩把饭菜摆上桌，温老爷子对向萱说：“去叫你妈过来吃饭。”
向萱犹疑了一下，走到沙发边上看了看王彩娥，小声地说：“妈，饭做好了，吃饭吧。”
王彩娥像没听见一样，依然两眼盯着电视，连动都没动，向萱回头看了一下温老爷子，正打算再叫一遍的时候，王彩娥忽然抬手用遥控器关了电视，忽的一下起来了。
王彩娥径直走到餐桌前，一屁股坐在温老爷子的对面，手却没动筷子。
向萱狐疑的走过来，坐在温老爷子一边，她看了一眼王彩娥，发现王彩娥仍然拉着脸。
“来，吃饭了。”温老爷子说着，动手把装熟肉的盘子往中间推了推。
向萱再次看了一眼王彩娥，王彩娥依然没动筷子，向萱去看温老爷子，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吃饭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向萱上六中也挺好的，成绩在那，老师也会更上心，上不了重点高中也不一定是坏事……”
“爸，你以后别来了。”王彩娥忽然说。
“……”温老爷子一听愣在了那里，半张着嘴，后面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这次向萱考得成绩比平时都好，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上不了重点高中！平时的成绩还没这好，就能排到级部前三十去，这次就邪门，高出这么多分就上不了！”两天没说话的王彩娥一张嘴说得语无伦次，像一个癔病病人在自言自语。
“我上不了重点高中，和爷爷有什么关系！”向萱看着王彩娥说。
“你滚一边去！没你的事！”王彩娥呵斥向萱，转而又对着温老爷子：“咱现在就把话说明白了吧，也别拐弯抹角了！房子都在那摆着，你看怎么弄！”
“……房子我不要，都给向萱，我就想看着她……”温老爷子还没说完，王彩娥就打断了他。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看着不行！”
温老爷子的头低了下去，“……温家就还剩向萱这一根苗，我别的不求，就是想看着她好好的。”
“你还知道温家就剩下这一根苗？”王彩娥的眼圈红了，“当年温家在迎春街上多好的人家！自从你一甩手走了，这个家病的病，死的死，你说你还回来干啥？这些年我和向萱过得好好的，你一回来，考这么高的成绩都上不了重点高中，差一分！你说咋就这么邪门！爸，我也不知道你和这个家是咋回事？反正你要是想向萱好好的，你就离她远着点！”
“你凭什么这么说爷爷！”向萱隔着桌子瞪着王彩娥说。
“没你的事！爸，我也是为了向萱好，甭管上什么高中，都是还有三年考大学！这三年太关键了，咱都输不起，开始我还稀罕房子，现在看看，我宁可不要那么多房子，也希望向萱顺顺利利的，你也别说不要，你这年纪也大了，也有干不动的那一天，都是新房子，咱分分，都分清楚，以后谁也别影响谁！按说呢，向萱和你有血缘关系，她有赡养你的义务，她现在不是还没成年吗？等她成年了，该咋孝敬你就咋孝敬你。”
“向萱她妈，你……这是，孩子也不让我看了？”温老爷子抬起头来看着王彩娥，声音有些抖。
“你要是想她好，你就别看她！”
“向萱她妈，我都快七十的人了，还有几年能看孩子……”
“你凭什么不让爷爷见我？你有什么权力？”向萱伸手拉住温老爷子的一只胳膊，质问王彩娥。
“我凭什么？就凭我生了你，又把你养这么大！哼！知道现在回来装好人，家里需要人的时候都上哪去了？”
“我先回去了，厂子里还有事。”温老爷子说着站了起来，拉着他胳膊的向萱也一起站了起来，“爷爷，我跟着你走！”
“你别，你在家里好好学习，听你妈的话。”温老爷子沙哑着嗓子说。
“我早就不想在家里了，我跟着你走！”
“爷爷那里条件不行……”
“条件不行我也去，我在家里待够了！一天也不想待了！”向萱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向萱平时和王彩娥吵归吵，但是从来没有这么赤裸裸的嫌弃过王彩娥，王彩娥坐在餐桌对面看着这依依不舍的爷孙俩，心都快碎了。
“你说啥你？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不想在家了！你今天一阵脾气，明天一阵脾气，再待下去我就快疯了！”
“好！好！”王彩娥眼泪漫上来了：“我把心都扒给你了，你还学会嫌弃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拉扯着你，管你吃管你穿，别人孩子有的我一样不落的都给你置办上，到头来落了个这个？我这个情分，就是养一只狗也知道对我感恩……”
“我不是狗！我是人！我不就是没考上重点高中吗？考不上我就该死？”向萱大声打断王彩娥。
“萱，别和你妈吵，你妈不容易，都是爷爷造的孽。”
“妈，哪家的父母不养孩子？为什么你养了我就和全世界都欠了你似的？我就那么不该养？从小到大我听够了你说你不容易不容易，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养孩子就容易？就应该？”
“你！你给我闭上嘴！”王彩娥坐在那里红着眼睛，伸手指着向萱。
“我就不闭嘴！从小到大，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都十六了，你还什么都管，我是什么？木头人？你说我，我忍着，爷爷回来你说爷爷，爷爷都多大年纪了？你凭什么这么说爷爷？”
“我凭什么这么说他，你去问他？让他说是不是他自己赚的！”
“都是爷爷不好，我先回去了，你娘俩赶紧吃饭，菜还热乎。”温老爷子有些听不下去了，想走，却被向萱紧紧抓住。
“爷爷自己赚的？那你呢？你也是自己赚的！”
“我咋赚的？白眼狼！我吃苦受累的这么多年都是为了谁？早知道这个样，我还管你干啥？”
“你管我？那时候你一到晚上就出去，你怎么管我？那么大的院子就我和我爸在家，我在家怎么害怕你知道吗？”
“……”王彩娥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她的生命里曾经有的小闪光后面还有这样的阴影，她没想过，向萱也没提过。
此时的王彩娥和温向萱，四目相对，泪眼婆娑。
十六岁的温向萱，在温老爷子面前，亲手撕开了王彩娥维持已久的贤良包装，让在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王彩娥哑口无言，其实，还有更难堪的，比如，那些邻居大人的闲言碎语，还有说到她脸上的母亲和徐四的关系，而那些，只能留在心里，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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