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百姓对窒息感最是熟悉,因为有时丢失几千元钱,就能体验到那种天旋地转的窒息感,陈安如今就是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不断地摇头晃脑,茫然四顾,好似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老天,你让我找到万娱镜吧。”
“只要你让我找到它,我保证一天……哦,不,我保证两天不吃饭!”
陈安开始神神叨叨地发誓,每次他遇到困难时,都会这样做,不是因为这种方法很灵验,而是因为除此之外,他再无办法,他只能靠这一虚无缥缈的信念支撑自己。
夜色渐深。
零点过后,路灯就已经被关掉。
四周一片黑暗,扑面而来的黑暗,将陈安笼罩其中,陈安有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恐惧感。
怎么办?
怎么办?
陈安脑海之中,这三个字萦绕不绝,此时的他,如同是被追兵逼到悬崖边,前方是万丈悬崖,身后是凶残成性的刽子手,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砰……”
寂静的夜色中,一道沉闷的撞击声,让陈安散乱的神智恢复了几分清醒,抬头,向声源处望去。
离他不远,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小院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灯,几根铁栏杆焊成的门,大大地敞开着,门外是几级台阶,台阶前正蹲着一个少女,少女在揉自己的脚。
陈安估计,是少女上台阶时,一个没踩好,扭伤了脚,他忍不住去想,少女的脚,这会儿应该很疼吧。
陈安的这一丝惋惜,并没有维持多久,在他凝视少女,看了数秒钟过后,他猛然发觉,这少女的身影很熟悉,片刻后,陈安就认出眼前跌坐在地的少女,就是将他万娱镜偷走的家伙。
此刻对方穿得很朴素的衣服,导致陈安没能一眼认出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顷刻之间,跌坐在地的少女,在陈安眼中,一点也不再可怜,陈安反而对少女的遭遇很开心,觉得那是报应,是她罪有应得。
扫视一周,陈安寻了一块砖头,一只手拿着,凶神恶煞地向少女走去。
陈安保证,倘若对方不交出万娱镜,他手里的砖头,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落在少女身上,就算是她那娇嫩的脸,也绝无例外。
然而,在陈安距离少女还有数米远,没能张牙舞爪地发威时,陡然看见,一个魁梧的大汉,自院中走了出来,宽大的手,竟然是抓在了少女脑袋上,拖着她,进了小院。
那副样子……和拉一麻袋垃圾无异。
“这……”
这下换陈安愣住了。
莫非,是少女偷这家人的东西,被主人抓到了?
活该!
陈安低声咒骂一句。
大步上前,陈安就要和这一小院的主人,一同向少女讨要赃物,并且,狠狠地教训少女一顿,可才走到门前,陈安就惊讶地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先前,那抓着少女头发,把她扯到院子里的壮汉,居然称呼少女:女儿。
陈安后退一步,躲在了门旁。
“女儿?”
“这他么什么情况?”
“他们是一家人?”
小院中有一张圆桌,魁梧大汉将少女按在了圆桌旁一张椅子上,旋即站在她身后,如同是在看押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而在小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老人,这位老人至少有六十岁。
门开,一个韵味十足的中年妇女,自屋里走了出来,她身材袅娜,迈着很小的步伐,颇有莲步微移的味道。
她拿着冰袋,坐在了少女身旁,妇人将少女伤到的脚抬到了自己膝盖上,将冰袋放在了扭伤处,她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壮汉。
似在责备壮汉。
等妇人的目光,自壮汉那里移到少女身上时,又转而变为疼爱之色,其中更是掺杂着无尽的怜惜,偶一低头,看到少女扭伤肿起的脚,妇人眼眶中,更是氤氲出一层水雾。
“乖女儿,饿了吧。”
“妈知道你爱吃夜宵,特意给你煮了鸡汤。”
“来,妈喂你。”
妇人用汤勺一口口喂着少女鸡汤。
这本该是很温馨的画面,但少女僵硬的表情,让这一幕看起来很诡异,每当鸡汤到来时,她都是面目表情地张嘴喝下,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都没有,活脱脱一个机器人一般。
她的目光始终在盯着角落里的老头。
忽而,少女脸上绽放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她收回目光,凝视起眼前的妇人,一字一顿地道:“妈,我不跟他走,行吗?”
他,指的是那个老头。
“不行,姜璃,你长大了,要听话。”妇人呵斥道。
姜璃?
呵呵。
少女仰头凄然一笑。
今年十八岁的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啊。
姜璃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生日,因为父母从没给她过过生日,长这么大,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她最初的记忆,是在一个臭味熏天的垃圾堆里捡垃圾,然后将捡来的垃圾卖钱,交给她爸妈。
每天都是在父母的支配下,去打各种零工赚钱。
记得有一年夏天,她见有人吃冰激凌,也想买一个,可她刚一张口说:妈,您能不能给我买一个冰激凌?她妈妈就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了她脸上。
从那时候起,姜璃便明白一件事,有些问题是不能问的。
但她还是对许多事充满好奇:
学校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些孩子都要去上学?为什么我不能去?为什么比我小的弟弟可以去?
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玩具,弟弟有玩具,而我却没有?
为什么弟弟想要什么,爸妈就给她买什么,而我一旦讨要,得到的就会是耳光?
为什么自己在外面打工时,弟弟可以在家里睡懒觉?
……
岁月的艰辛,磨平了姜璃的棱角,哪怕她如今已十八岁,可以远走他乡,可她却不敢,这么多年来的记忆束缚住了她,她害怕被爸妈打,她怕被他们给打死。
以往的无数次暴揍,让姜璃深信,她爸妈,真的有可能会将她打死……
可是,数天前,她得知,爸妈为了让弟弟就读贵族学校,准备将她高价卖给一个老头,那一瞬间,她慌了。
这些天,姜璃变着法地捞钱,偷陈安的万娱镜便是为此,姜璃想着,只要自己赚钱足够快,爸妈就不会将她卖了。
但是,她错了。
……
特意给她姜璃煮的鸡汤?
呵呵,是弟弟中午喝剩的好吧,大夏天的,都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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