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侠仰头将酒杯中酒一饮而尽，叹道：“我家原先有几个钱，还有几百亩地，是个小地主。我从小喜欢练武。可人常说，穷文富武，家里没钱还真的练不起这玩意。练了武，就饿得快，每天得吃好几顿。吃素的不管用，时常需要肉食补充气血。等身子骨打熬好了，你得有个名师指导吧？”
王大侠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拜师就得花银子。给少了，人家不用心教你。不说三节两寿，就这平常逢年过节，你总得上门表示点心意不是？练了十年，只出不进。我练了功夫之后，出手不知轻重，出门经常惹祸。家人不断给找上门的人家赔偿，家里越来越穷。
爹娘一死，我就把家里剩下的地，都给卖了。拿着钱四处访名师，会高手，一路打出了三秦，踏进了中州地界。那时，我身上就剩下了一钱银子。
正准备做点无本买卖的时候，在灵宝遇上了几位高手。大家一交手，我才知道自家的武功，比这些大侠差了一筹。我就跟着人家那几个大侠混日子。
可他们也穷啊，兜里没银子，家无隔夜粮，整天就带着我四处混饭。中州那些大侠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进的，一顿粗茶淡饭，就把我们给打发了。”
岳不群不说话只端杯敬酒，宁中则蹙眉向王大侠问道：“你投奔那些有钱的中州大侠不就完了？给人走镖也行，横竖都能挣钱。”
“唉，”王大侠举杯向两人示意了一下，仰头喝了杯中酒，又给自己添满，叹口气说道：“谁不想投奔一个有靠的呢？可人家不稀罕咱。咱这点拳脚功夫，还弄不翻人家一个护院。
走镖就更不靠谱了，人家要的是知根知底的高手镖师。招趟子手也不会随便收人，也怕内应劫镖。想给人当护院，人家一听你们是远地方来的，算了，万一你要是个贼，那我家还不惨了？哪凉快哪去吧。没办法，咱除了会打架，什么都不会。
我们几个就四处向江湖同道打听消息，一旦得知谁家有难，就立马赶上门去助拳。是非对错先不说，最起码能暂时混个肚儿圆。
一旦发现他们是‘坏人’，咱再站出来撇清关系，帮着实力大的那一方反攻倒算。人家也能看在江湖道义的份上，赏咱们一点零花银子。
要是这家真的是苦主，对方身后没有势力相帮，那我们就能发上一笔。不对，应该说是帮他家主持公道。要是对方的能耐大，那就算了，咱就当没来过，走人就是了。对方一般也不会跟我们这些，提着脑袋混江湖的侠客死磕到底。”
宁中则惊讶地道：“大侠都混的这么惨？不是说走江湖的大侠一般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吗？”
王大侠撇撇嘴：“云宁妹子，醒醒吧。想什么好事呢？话本听多了吧？你以为你家云山哥哥是绿林瓢把子？那些绿林中的小喽啰，比我们这些大侠差远了。寨主们吃肉喝酒，他们只能在外面站岗放哨，闻闻酒香就不错了。
打家劫舍，厮杀在前，能不能享受还不一定。想耍滑头不拼命？真当后面压阵的寨主手里没刀吗？我们这些大侠就不一样了，发现情况不对，转头就跑，哪个主家敢拦我们？活腻了？”说到这里，他浑身气势爆发，还真有三流好手的实力。
宁中则赶紧给他添酒，又叫了几个硬菜，坐下说道：“你们一帮子‘大侠’，上了谁家的门，谁家还不好酒好菜地供着？临走还不得给点心意？”
王大侠眼角抽动了几下道：“妹子，出门千万别这么说话，容易挨打。现如今，哪个大户人家好欺负？穷人家榨不出二两油，还坏名声。
那些狗大户，大都跟官府衙役有掏扯，有的还自家养着高手护院。弄得过你，人家根本不理你。弄不过你，就会报官抓人。狗大户宁肯给官差塞银子，也不愿意给咱们这帮大侠一点钱花，可恨的很。”
宁中则有些迷茫，问道：“你们这样的大侠多吗？”
王大侠又吃了几口烩菜，喝了一杯酒，在嘴上抹了一把，悠悠地道：“怎么不多？实在是多不胜数。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江湖人？江湖就是由我们这些侠客组成的，你说多不多？
那些有狠劲，又不愿意种地卖力气的，会两手三脚猫功夫的，家里有钱，还向往外面花花世界的公子、小姐，谁不想闯荡江湖？哪个不想当个游侠，闯点名声？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故事传了几千年，谁不向往？
就算你没本事，可你结识了一帮子大侠，花银子让大家伙帮着传点名声，你就有了人脉。有了人脉，你在本地，基本上就能横着走了。唉，江湖不好混了，干什么都一拥而上，现在赶场子都落不下什么好处了。
那些大门派弟子根本就瞧不起我们，可他们也时常需要我们这些大侠帮忙壮声势，需要我们传名声。所以有事的时候，该给的好处也不会少。有需要的时候，也会召集我们这些侠客，去帮他们去给人主持公道，做个见证。
中州和晋省还好混一些，中州的少林俗家弟子中，有钱人多，只要上门，多少都给管几顿饭。晋省恒山派的那帮子女尼，不怎么管江湖是非。
我在那边参加过一回小门派争锋，我帮的这一派打赢了，我杀了四个，还得了十三两银子。双方死了几十号人，恒山派都不过来看一眼。
南方不好混，吃饱了撑着的人太多，就连二流子都跟着大侠亲戚混江湖。屁本事没有，看见杀人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我们这帮人走了七个省，赶的场子多，也算是见多识广，人脉广泛，消息灵通。
可那又怎么样呢？胡吃海喝之后，落不下几个银子。听到谁家闹事，大家一窝蜂都去了。吃完饭，还没等主家说什么事呢，这帮人就自己先闹腾起来了。
人多是非多，打架斗殴杀几个人，那是常事。面子大的，叫的人手就多。人少的一方，一般就怂了。摆酒讲数，磕头赔罪，攀扯关系，以后再见面还是好朋友。
现在拼的就是一个人脉和气势。你们俩不是想要闯荡江湖吗？等吃完饭，老哥哥带着你们，去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才是江湖。”
岳不群给他添了酒，笑眯眯地一拱手：“那就多谢王大侠了。我们‘兄妹’俩只听说过一些江湖故事，还真没有亲眼见识过。”
宁中则有些犹豫，王大侠说的江湖，与她印象里的主持正义，惩强扶弱，除恶霸，杀毛贼，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王大侠对岳不群摆摆手，做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道：“提携后辈，是我们这些江湖前辈应该做的。其实啊，真正好混的还得数咱关中地带。
八百里秦川，有着华山派的高人镇守，没外面那么乱。关中自古多侠客，侠客之中刀客最多，使刀的好手比比皆是。不像中州这边的江湖武林，练嘴的多，真正敢动手的人少。咱们明天就往丹江方向走，三省交界的地方狠人多，江湖是非就多，好混饭。”
宁中则听了之后，牙根子有些发酸。弄了半天，咱不是为了江湖道义，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老君山以南，练过把式的武人着实不少，好些名声不显，手上却有着真功夫。王大锤的名头，在这一带还是很吃得开的，他手上的功夫也不赖。
一顿六碗饭，只要让他吃饱了，一把大刀能与当地两个有名的剑客对阵，一对二，拼上小半个时辰还能占得了上风。凭着这一手，他带着两个后辈混吃混喝，也没人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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