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今天早上3点07分的时候。我正准备洗洗睡。他们打电话来，说我得了诺贝尔奖。”
“那我要恭喜你呀！奖金有一大笔呢！”
“但是我不会要的！”
“嗯哼。”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那我也得告诉你。”
“嗯哼。”
“因为我就是诺贝尔啊！我总不能自己颁奖给自己吧！这么不要脸的事，我怎么能干得出来？话说，你不认识我么？”
“原来你就是老诺啊！怪不得看着面熟。”女大夫一边说，一边向旁边的实习男护士使了一个眼色。
男护士伸手拉了一下这个男人，微笑着说：
“诺贝尔先生，跟我来一下。有几个粉丝等你很久了。”
“是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对外透露我的行踪的么？”
“嗯嗯。但是没办法啊！他们也在本院住。”
“哦哦，那是没办法。但时间得快啊！我很忙的。”
“好的。诺先生。”
两人一起走了。
女大夫摇了摇头，说：“跟他们呆久了，早晚我会成神经病。”
一旁的女护士说：“你是神经病呀！来，吃药。”
一身医生打扮的女病人说：“哦。原来我是神经病啊！那我就放心了。”接过护士的药，面带微笑的把药丸放在嘴里，喝了一口水送下。
医院大门口，太阳已经偏西。
此刻阳光很好。照得人身上很舒服。
透过病人放风的大院铁栏杆，有两人正往院里看。铁栏杆在二人脸上投下的阴影使两人看上去像断发纹身的印第安人，或者直立行走的斑马。
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向那个年轻点的男人说：
“你看吧。跟你想象中的情况有什么不一样吗？是不是看着他们，整个内心都祥和起来了？”
“是，是不太一样。如果不是穿着病号服，一个个看起来比我都正常。”年轻男人说。
“哈哈。就是嘛。三年前，我们重建了住院部。基础设施得到很大的改善。来，我再带你转转。”
“好。”
两个人绕着大院转了一圈，然后走进了办公楼。
不大一会儿，在挂着“院长室”牌子的办公室里，二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
中年男人，也就是院长，问：“你有梦想吗？”
年轻男人说：“我想得诺贝尔。”
院长：“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就是这个年轻男人。这个年轻男人就是我。
出了办公楼，我走在医院曲折的满是绿植的小路上。回头望去，背后不算高大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醒目的牌子，上书红色几个大字：北安市第三人民医院。
其实，我是一个作家。写网文的，但是还没什么代表作。累计写过几十万字，一共赚了5块5毛。
够买一根华子（抽慢点，可以装三分钟逼）。——这就是几十年来，我唯一的成就。
一开始也并不是专职写，但是最后一次被炒鱿鱼之后，就被迫从事写作这个行当。与其说是理想终于实现了，不如说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用作家两个字骗骗自己罢了。
写网文的在没出名之前，想靠它糊口是很困难的。如果只是养自己一个人的话，也许还可以。但是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一大家子人呢。
首先压力来自于我的老婆，她已经几个月不许我近身了。原因很简单，不赚钱就别碰我。我想，原来有没有老婆，本质都一个样。——没钱？靠边。（幸亏我还有勤劳的左手。）
然后我还有孩子，五岁的男孩子。讨厌的时候比不讨厌的时候多多了。最后我还有父母。就算他们都退休了，有退休金。但作为儿子也不好一点不管。
所以，对于已经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来说，没钱，就几乎等于没有一切。
社会很现实。
我在院门口刷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上去才发现车圈瓢了，根本没法骑。但是身边只有这么一辆单车，也没得换。扔了又舍不得那一块钱，于是我就推着它走。
我一边推着破车，一边合计刚才在医院里跟院长谈的事情。哦，忘了跟你们交代了。我是来应聘的。说是应聘，其实是一个亲戚给找的活。给医院打更，也叫值班。本来医院值班的都是本院的医生和护士，可是这里的情况不太一样。仅有的两三个能值夜班的护士，一个去生孩子了，一个调走了，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做了，要辞职。
按理说，在医院工作蛮好的，虽然做护士挺辛苦，可也比社会上一般工作要好的多吧？怎么会哭着喊着不干要辞职呢？
这里面有这么个原因，跟医院的业务性质有关，这是家，精神病医院。
从我内心来说，我想干。值夜班本来就没多少事，尤其是在医院。医院有大夫，专业方面不用我操心。我也就管管，窗户关没关好，水龙头拧没拧紧，越院逃跑的病人是不是又挂在铁栏杆上下不去了？——也就是这类事。
完了，就是大把的夜的空闲。这对一个网文作者来说，太好不过了。本来晚上就是要码字的，在家码字还费电灯泡钱，在医院码字，还给工资呢！虽然很微薄，一个月只有八百块。但是一天也有三十多块，够吃麻辣烫的了。
说起麻辣烫，我就有气。
今天中午，院长请我吃了顿麻辣烫。我说我请吧。他说不用，他是东道主，他来请。下午，也就是刚才，我们谈起值夜班的事，我说我得跟老婆商量一下，才能决定。院长脸一沉，说：“嘿嘿，你可吃了我的麻辣烫还想跑吗？”
我一听，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心想，院长啊院长，你gif图看多了是吗？
回家跟老婆一说，她当即决定，去！
我说：“你倒不心疼我。万一半夜跑出一个女疯子，我可怎么办？”
她冷笑一声说：“那不正和你意嘛！”
我心想，唉，家里是没地位了，还是去精神病院找找存在感吧。
第二天我回复院长，说，我今晚报到？
院长说：“不着急，不着急。我还得跟你讲讲这边的情况。你不拿个本子记一记吗？”
其实，他交代的东西，无非就是厕所别漏水，垃圾桶别踢翻，有事找医生。以及最重要的：别跟神经病说话！
我心想，我半夜跟神经病聊什么聊！真是瞎操心。
最后，院长同意我，今晚入职。
下午七点多钟的时候，医院的最后一班护士就下了班。临走时候，一个胖护士对我说：“住院处在医院三楼，把头一间301号房是值班室，然后一字排开12间病房，每个病房四个人。目前住满的病房有8间，还有两间是三人，一间是两人，最后一间，也就是313号病房，没人住。”
然后神秘的对我一笑，也许只是单纯的挑逗我，她说：“晚上千万别去那间屋子。”
说完她就下班了，留下空荡荡的一栋楼只有我一个人。
不，这么说不够准确。应该说：空荡荡一栋楼里，就我一个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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