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惜年在一个幽暗的密室中醒来,周围的石壁上有一幅被金线描绘的画面。
这似乎是一幅古画,神秘而古静。
如一面军旗于万军帐前冉冉升起,一幅巨大的画卷徐徐铺卷开来。
画卷由上及下,自九天之云波涛浩淼至四海之水逶迤腾浪,目光所及之处锋芒毕露。
他看着这幅不知是谁刻画的壁画,眼中似有星辰在流转,幽幽叹息:“日月浩淼,天有九宫。”
季惜年推开久闭的石门,阳光倾斜映照在脸庞上,背后是雪山的阴影,外面还有未融化的积雪,他就站在光明与昏暗的交接处,静静梳理闭关的感悟。
山风簌簌扑面而来,有些冷。
季惜年看着远方,目光悠悠:“已经十年了,已经十多年了。”
他来到莽荒大陆已经十多年了,没人知道季惜年来自哪里,他就像大海里一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水滴。
还好,他开局捡到了一本书,《山海经》。
闭关五年季惜年终于有了些许的成就,让自己能在这片宗门林立,渡灵人横行的大陆有自保的能力。
他从乾坤囊里掏出这本书。
“这算是我穿越的开局福利么?”
因为《山海经》的原因,在这长达十年的闭关期间,季惜年一直在重复地做着一个梦。
上古时期莽荒大陆最辉煌的种族莫过于妖族,妖祖东皇太一成就大圣之位,更是引领妖族走向了新高度。
辉煌不过是一时的假象,一如不可一世的商朝,都因种种原因走向了衰落。
如今天玄界以北便是妖族坚守的领地,北域妖族以北那里屹立着一座仿佛与天相连接的山,山名为钟山。
钟山是最接近天的地方,无数人无数妖对钟山神之以往,然而从未有过一人能登顶窥探天道。
传说钟山上有一神明。
钟山之上水声洺洺,这里并没有世人所幻想的辉煌宫殿,琉璃般的穹顶仿佛触手可摸,照耀下色彩斑斓的星辰光辉,映照着山、水和鸟兽。
而钟山之上响彻不息的水声,是天上一条近乎无边无际的长河涟漪的乐章,然而长河无水,只有无数如颗粒大小色彩斑斓的沙砾。沙砾明灭幻象似是高悬的星辰,仿若长河不在星空中,星空反而在长河中。
沙砾明灭幻象流动,与高悬在天际的长河一同像远方奔腾。
星空之下钟山之上,天与地的连接似乎只容得下一个人,一个望着星空发呆的男人。
男人像是一座某个技术精湛的工匠随手雕刻的雕像,不出众却别具一格,他仿佛一直站在山顶,只是偶尔喝一口酒。
他一身麻衣,身边一本古朴的书上下悬浮着。
古书冲入天际上的星河,像是一颗落入水面的石子,激荡起一丝涟漪。转眼间,一本书仿佛化作了一尾游鱼,它穿过了无数沙砾向着长河尽头游去。
可是无边无际的星河有尽头么?
古书仿佛在长河中游历了无数岁月,它看到了长河尽头虚无缥缈的道,它又在道中看到了长河本身,那是一处从未见过的瑰丽奇景。
无数星辰高悬天幕,其间光火如流明灭幻象,星云错落,星海浮沉,目之尽头,深邃不可知。
一条如蛰伏巨龙般的长河尽头有一尾游鱼,愣愣出神,它的灵魂仿佛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许久之后,当它再一次回望自己时,像妄图窥探天道的蚍蜉,身后无边无际的长河更像是入海之渎,它不再那么广阔。
游鱼又变回了古书模样,长河中无风,但古书却一页页翻动,最后停留在一张没有任何痕迹的白纸上。
白纸如镜,光芒万千,它想在白纸上倒映出这片瑰丽世界的全貌,然而古书失败了,长河尽头与无数星海之间仿佛被天道阻隔,只能相望不可亵渎。
古书失望的回去了。
钟山上的男人有一个让天下人闻之色变的名字——烛龙,烛九阴。
得幸见过他本体的人惊呼为龙,只是愚昧的世人不知道不是他长的像龙,而是龙像他烛九阴。
烛九阴望着头顶触手可摸的星空,叹息:“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天道是什么?超脱天地,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假想罢了,星辰浩瀚无垠,大道冷漠无情,所有追求它的人,看似穿破了重重枷锁,实际上与追寻自由的囚鸟没有区别,到头来还是会对它妥协。”
无边无际的长河又起了一阵涟漪,古书从星辰光辉中又回到烛龙身边,“你说的是对的,我在长河尽头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我们依旧是囚鸟。”
烛九阴探手伸入长河中,抓了一把流光溢彩的细砂,细砂又从他指缝间溜走,古书心中仍有疑惑,“东皇呢,他掌握了天道成就大圣,走出囚笼了吗?”
烛九阴摇头道:“他只是走出了这个囚笼……所以说你不理解。”
古书光泽闪烁,似有不满:“人力有限,天道无情……哼,你不过比我多存在几年,就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训我,你活了无数年,不是也没有放下七情六欲么?”
烛九阴自嘲笑道:“纵使经历无数春秋,走遍了世间炎凉又如何,你说的对,我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囚笼,反反复复,无法超脱。”
古书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问道:“东皇也是?”
烛九阴笑而不语。
古书恍惚间想通什么,“道家的一位老祖,‘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有上苍之女称号的女帝一直相信,结束自己生命放弃成圣身化胡蝶的庄周并没有死去,而是化作‘天道’存在于世间。
‘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或许这就是他所追求的‘道’,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老顽固……”
它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烛九阴,“我似乎有点明白你的选择了。可是我又该何去何从?”
“你的心在哪里我又怎么知道?”烛九阴喝了一口酒,“山海,你该静而修心了。”
又有一道声音从天际响来,“有人洞察天地如秋豪,世事通明,却又太上忘情,形若枯槁心若死灰,山海,庄周是你的后辈,他的心比你的心要静。”
山海撇嘴,“又来了一个老不死的。”
烛九阴将酒壶扔给身旁出现的老者:“天须,你来干什么?”
天须接过酒壶,仰头大喝几口,溜长的胡须挂满了水渍,“我不来找你你也会去找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山海,烛龙没有骗你。”
“哼,我走了。”古书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天须笑呵呵道:“此次一别或许你们再也不会相见,陪了你几万年的老朋友真的要走了,你舍得么?”
烛九阴摇头道:“我厌烦了,他离开也是一种好事,或许在多年之后它也会如我一样,也或许……山海未来的道与我截然相反。”
天须沉默了片刻,道:“老家伙,我特意为你跑了一趟讨了一些好酒,如何?”
烛九阴摇头道:“我戒了。”
天须明显一愣,随后怒道:“老家伙,你唬我?”
“刚戒的。”
天须知道,他厌烦的不是古书山海,而是这个世界,他要戒的也不是酒,一个一心求死之人,已经将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戒了。
“你随意就好。”
……
就是一个这样的梦,他反复做了几十次,季惜年才明白,原来梦里那个名为“山海”的强者,就是自己手中的这本《山海经》。
可季惜年分明感觉,《山海经》并没有灵智,它只是一本很特殊的奇书。
“季惜年,你又在想什么?”
季惜年的身体里突然出现另一道声音,只是这个声音其他人听不到。
“我在想你如此强大,如今竟屈居于我的身体。”
他的话像是触动了某人的神经,季惜年凭空自燃,他的胸膛上似乎有九颗极为不显眼的星辰,不过其中一颗突然有火焰在蒸腾。
下一刻,一只长相如鹤,但只有一条腿的庞然大物凭空出现。
那磅礴的气息如山如岳,大妖的双眼被青色的火焰替代,周围的温度仿佛能把空间燃烧。
五年里,季惜年已经不知道看到他多少次了,开始,在他面前,季惜年渺小的如同蝼蚁,可如今……
只能说一声世事苍凉。
这只恐怖的打妖不是本体,而是一道虚幻的影子。
他叫毕方,被收录于旷世奇书《山海经》中,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火。
曾经生活在章莪山,如今却寄生与季惜年一个不过刚刚踏入修行者行列,灵力化虚的渣滓身体内。
毕方此刻像是神明,居高临下俯视着季惜年,“如果不是《山海经》,如果不是山海,你能降服我?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
季惜年嘿嘿笑道:“毕前辈,咱们也算同命相连,我不过是开个小玩笑,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再说了,你把我烧了,那前辈怎么办?”
“小子,你真以为你吃定我了?我虽然寄居于你体内,可我已经活了万年,当初我妖族鼎盛,谁不知道我们毕方的威名!一个小小的灵力化虚,如果我本体还在,一个眼神足以灭杀你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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