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国生寿宴以后,傅家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傅梓和刘致妤的婚期定下来了,这是傅家小辈中第一桩喜事,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就连傅卿都被安排写请柬,宾客不胜数,她这个差事,也干得不亦乐乎。
可大家沉浸在即将在到来的喜悦中,男主角傅梓却好几天不曾露面,倒是刘家丫鬟来了几次,婚期将至,婚服久久未定,刘致妤约了兴顺源长的裁缝,可是每次都被傅梓身边的随从以大少爷公事忙打发,刘致妤性子软,但小姐心性从没受过这种无视,心中郁结,这婚,可是结还是不结?
傅家与刘家的结亲,是权贵的结合,自然成了城中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傅梓养在府外的女人,心心念念等着傅梓许她个名分,却在街上闲逛时听到了这样个晴天霹雳,当天在别院悬梁自尽,幸亏丫鬟发现的及时,留了一口气,傅梓这几日都在医院安抚她的情绪。
这事传到傅国生耳朵里,气的当时就把茶杯摔出厅外,捂着胸口脸色铁青,管家连夜叫来杜医生诊治,折腾了一夜才算稳定。
整日在自己房中写请柬的傅卿消息还不及春枝灵通,知晓这一切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本想让春枝将写好的请柬送去正厅,听到傅国生身体抱恙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去往正厅的路上,路过傅梓院中,一个家丁捧着破碎的茶壶从房中匆忙出来,随后便听到傅梓气急的大骂滚蛋。傅卿停下脚步,喊住出来的家丁,问怎么回事?家丁很是难言,但见是四小姐,也只好实说:“老爷让我们好生看着大少爷,绝不允许他出去见...见那个唱戏的女人。”
傅卿想唱戏的女人都是家丁美化了的说法,傅国生的原话只会更鄙俗,戏子,狐狸精,怕是都用上了。
她往屋子中走去,家丁先一步挡在她的面前:“小姐,老爷说没有她的允许,谁也进不得。”
傅卿灵机一动,拿出请柬,在家丁面前晃了晃:“大少爷大婚在即,我得和他核对一下请柬数量,毕竟傅府娶妻是大事,落了谁都不好是不?”她说的诚恳,而且这么大的责任家丁也不敢担,犹豫了片刻,便侧身让开,给傅卿让路。
傅梓听到门被推开,以为是换茶水的家丁,正欲发火,看清来的人是傅卿,顿时舒展了眉眼,“四妹,父亲是允许我出去了?”
傅卿摇摇头,便看见傅卿又重新失望的瘫坐在椅子上。他太乐观了,昨夜傅国生气的心脏病发,折腾了一夜才好转,生气如此,怎么可能如此就原谅了他。
“我听说那个女人闹自杀了?”
“嗯,幸亏丫头起夜发现了,要不然,兰兰就没了。”傅梓真是动了情,提到她时,难过的手捂着脸,声音哽咽。
“那你何不找刘家,退了这门亲事,父亲不是顽固之人,你们若是真爱,也不差等几年,他也不可能和你们置一辈子气。”
傅梓听到这番话,先是冷笑,随后越笑越大声,连肩膀都在颤抖:“退婚?我何尝不想退婚,刘家会同意么?即使同意了,刘瑞平怎么会咽下这口气,他就刘致妤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任她受此屈辱,刘家掌握着东北所有运输,只一句话的事,就可以让傅家的货运全部暂停,多少人盯着傅家这块肥肉,我16岁开始做少掌柜,创业容易守业难,谁知道我的艰辛,傅楚不愿受拘束,傅钦心怀家国,你,一个女孩子,所以只有我,大家都叫我小傅爷,人前富贵,可我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傅梓越说声音越大,情绪越激动,可在这高昂之中,傅卿听的尽是心酸。越是隐忍的人,爆发时越是不可收拾,她看着傅梓发泄完手支着桌角,已经没有力气支撑。
傅卿爱看报,每天的报纸春枝总会早早送来她房中,因为只有报纸中,她才能感受到真实的生活,难民、战火每天都在发生,而她被保护在这一方天地中,全然不知四处都是危险,太美好的东西,往往招来的不是羡慕而是厌恨,所以傅国生,傅梓,一直在牺牲所有守护着傅家。
“大哥如果担心兰兰姐,我想我可以去劝劝她,这门亲事,如果躲不掉,活着人,还得好好活着。”傅卿轻声说道。
傅梓身子晃了晃,是啊,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何苦一副被人逼迫的样子,事业和爱情都是他自己选的,那就咬牙走完,能走多久,就是命了。
从傅梓房中出来,去正厅看过傅国生,安慰过大娘,告诉她不必担心,闹过这么一出,大哥也知道错了,他会安心娶刘家小姐的,大娘听后,哭着点头,说那再好不过了,老爷这身体可不能再动气了。
让管家准备些补品,傅卿便去了仁心医院,向护士打听,冯兰兰的病房,护士见有人探病,不耐烦地说:“可算来家属了,她情绪太不稳定了,昨夜非要出院,之前来过得男人我们也联系不上,只好给她打了镇定剂,才消停了,你赶紧去劝劝吧。”
傅卿推开病房,小丫头应该去打饭了,病房内只有冯兰兰一人,站在窗前,不知道看着什么,听见推门声,以为是丫头回来了,轻声开口:“翠儿,傅少爷走时可说哪天再来?”见无人接话,便回头,看见了傅卿。
傅卿也看清了她的模样,说实话,没有想象中惊艳,她以为,傅梓爱上的女人,不是倾国倾城,也该样貌出众,可面前这个女人,眉眼清淡,加之身体初愈,略显苍白,不像风情万种的戏子,倒像个女学生。
“你是?”冯兰兰问。
“你好,我是傅梓的妹妹,傅卿。”
“你怎么会来,可是他出了什么事?”冯兰兰面露焦急。
“他很好,只是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
冯兰兰没有很惊讶她的到来,她盯着傅卿,她和傅梓相似的地方不多,如果非要找出一二,也只有那个鼻梁,傅家的四个孩子,鼻梁都像及了傅国生,高挺,在男人脸上是英气,在女人脸上竟有了几分异域风情。
“你和傅梓,很不相像。”
她没有想到冯兰兰会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的说:“那我大概是像我的生母。”
冯兰兰听傅梓提过她的生母,秦淮的名角柳媚。她刚入行时,柳媚就已经是行内响当当的人物,可惜早就封箱,她没有幸见过,可是行内关于柳媚的故事,从不停止,都说她亏了一副好嗓子,为了个薄情男人再也不登台。在认识傅梓后,她才知道那个薄情男人就是傅国生,现在,自己的处境和柳媚有什么区别,薄情也是会遗传的,傅梓之于她,犹如当年傅国生之于柳媚。
冯兰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这对于傅卿,是难言之隐,可是傅卿并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可惜我没有见过我母亲,不曾知道,她是否后悔过?”
傅卿说这话时望着冯兰兰,她的表情从迟疑变成坚决,她大抵知道傅梓爱她什么了,这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我12岁被父亲卖给园子,年龄已经算大的了,每天最怕练功,每次压完腿,都不敢走路,在园子的生活就是炼狱,练功不好的人,永远没有饭吃,我只有更加努力,15岁首次登台,17岁场场满座,后来一个俄国军官看中我,洋鬼子,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知道我逃不掉,就想到了死,江南处处是湖,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失足落水的人,我就是在桥上遇到的傅梓,他救了我,带我来了这里,我没有后悔随他来,只是遗憾,我是个唱戏的,哪怕我是个普通清白人家的女子,也不会这么不受人待见。”
冯兰兰声音很轻,而且很细,语气温婉但坚定。可是她不知,即使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改变不了这结局。
“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你和我母亲不一样,你还来得及,大哥既然选择了傅家,那就说明他心中在傅家和你之间,将傅家看的更重,这样看来,这个男人,就配不上你的忠贞。”
冯兰兰没想到傅卿会这样说,有些不理解她的做法。
“我不是谁的说客,如果你觉得值得,我支持你去婚礼现场大闹,打了刘家的脸,这个婚肯定是结不成,可如果觉得不值得,不如留着这段回忆,以后想起,也都是他的好。”
傅卿看到窗外的桃花,开的正忙,偶尔飘来淡淡的香气,冯兰兰也同样投去视线,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这份感情,不会存在了,即使他们相爱,但这份爱还不够坚实,她可以为傅梓去死,可傅梓不会为她放弃傅家,桃花再美,也有花期。
“你一点不像我接触过的别人家的小姐。”冯兰兰微笑着对傅卿说。
“是么,或许因为我本来就不算什么小姐吧。”傅卿通透的回答,让冯兰兰更加觉得亲切。
两人在病房中又聊了一会,直到丫头回来,才发现天色已晚,她叮嘱冯兰兰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情可以来府中找她,她能帮的都会竭尽全力。
冯兰兰点点头,说眼下就想求个帮助,在奉集雅阁包个场,把傅梓请来,最后为他唱一场。
傅卿有些许犹豫,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会闹事的,这般刚烈的女子,只是想有个正式的告别。便点头应允,等安排好了,再通知她。
在医院呆了一下午,感觉身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未踏进厅中,就喊着春枝,赶紧备水要洗澡,未见春枝回应,便看见在厅中正襟危坐,拿着本《浮生六记》看的认真的宋煜宁
最近她都在府中帮忙傅梓的婚事,他也有公务在身,算一算,两人已经将近半月未见,所以傅卿此刻心中不觉惊喜,但念在好歹是女孩子家需要矜持,便强忍喜悦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煜宁放下书,招手让她过去:“下午就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寻了。”
她看到桌子上的食盒,打开看是各式糕点,闻味就知道是王师傅做的,在公馆的日子几乎天天吃,后来回到府中,家中的大厨就做不出那个味道,宋煜宁知道她嘴刁,便趁热拿来,可等到这时,也凉了。见她拿起来就要吃,轻拍她的手,喊来春枝,稍热一下再拿来。
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知她去了医院,心中不解:“生病了?”
傅卿摇摇头,便将去医院看冯兰兰的事情讲给他听,宋煜宁表情一会皱眉,一会微笑,他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妮子,竟能说动冯兰兰。可听到最后冯兰兰的请求,他轻声开口:“这件事我来办,安排完后,你吩咐丫鬟通知冯兰兰。”
傅卿不解,这件事也不是难办,无非是拿点银子的事。
“刘致妤嫁过来,就是你的大嫂,你私下安排冯你大哥和冯兰兰见面,她如果知道了,难免心生嫌隙,我和傅梓是朋友,我来办,她即使知道了,也只当我帮朋友的忙而已”宋煜宁解释道。
傅卿恍然大悟,她只顾得想让三个人都完美,却忘了这么层关系,此刻宋煜宁点透,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只觉得周到。
她突然想起什么,跑向自己的书桌,然后翻出什么,又跑回他身边。
伸出双手,是一张请柬,内容他未细看,只看到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在她笔下写出来,犹如花,犹如云,犹如风,惹人遐想。
他伸手接过,念着请柬上的字,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语气带笑,傅卿满脸疑问,不知他笑什么。
宋煜宁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想到,我们结婚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我们的请柬也由你来写可好?”
这是宋煜宁第一次提到结婚,傅卿虽然清楚,她已经认准了宋煜宁,但听到结婚这两个字,还是犹如一块石子,在她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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