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也是去杀师父的吗？”
颜路小孩子心性犯了，说话直来直往，他知晓易霖不是杀害无名的凶手，对易霖没有愤怒，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小孩子的好奇心很重，一旁的伏念却变了颜色，刚想要喝令阻止颜路，却听易霖说道：“老实说，我不是去杀无名的。”
少年扬起自己天真的脸，阳光铺洒满面。
“但是你跟师父打了一架。”
“师父还为此受了伤。”
易霖挑眉，袖袍微微挥动，并没有觉得不耐烦，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跟颜路解释道：“对，我跟他打了一架。”
“打架受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当时我们的身上还带着兵器。”
易霖并指，朝着远处轻挥，风顺着他的袖子流过，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奇怪的声音传来，伏念向身后望去，瞳孔猛烈地紧缩。
一棵大树的半边枝桠被齐齐划断，伤口处流出绿色汁液，树枝和被剑气扫中的叶子按照一种名为万有引力的神奇规律向着地上掉去。
颜路看着身后的那棵树，觉得很新奇。
易霖就站在那里挥了挥手，树就被砍断了，速度之快，模样之轻松让颜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微妙的感叹：“我去有间客栈帮过忙，那时候庖丁让我去后山砍树，那把斧头看上去锋利，可是一劈到树的身上可就钝极了，每一棵树都需要花费我许多力气。”
“若是我有你的这身本领，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我就能把后山的树都砍完！”
易霖面色微讪，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给你看这个，不是为了告诉你我砍树多么厉害，多么方便……当初我与无名打架的时候便是这番光景，所以你可以大致想象到，受伤只是一件很难避免的事情。”
颜路望着远处的那已然残破但是并没有伤到主干的树木，稚嫩的眼里全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一旁的伏念对着易霖俯首道：“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颜路年幼，生性耿直，问出些什么还望先生莫往心里去。”
伏念着实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无论是他脸上的神态或者表情，都无一不彰示着此人的一丝不苟，彰示着此人对待任何的无比认真。
这是他常年做学问养成的习惯，做学问必然是严谨的，否则难有成就，也会被荀子骂哭。
后者真的是小圣贤庄某些学生的童年阴影，这时候的荀子尚且不算如何衰老，常常在圣贤庄内开设学堂，传授儒家文派的诸多学问，所以大多学生都是有机会面见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老人。
然后被荀子一顿乱骂，骂得狗血淋头，亲妈不认。
便是如同韩非这样因为思维的清奇而常常受到荀子夸赞的人，也没有少挨过骂。
“还有一件事情……惊鲵先生她现在怎么样了？”
颜路对惊鲵没有多少恨意，一来他不大，对人间的恩怨还不甚了解，当初他师父的选择大都是主动性的，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们三人的命；二来他的师父……不恨惊鲵。
易霖如实回道：“一年前她被罗网追杀，我砍了她一条手臂，不过她没有死，她的女儿也没有死。”
易霖这句话便算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伏念哪儿能不知道罗网的大名，一颗心猛烈地悬挑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荀子，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荀子会跟罗网的人纠缠到了一起。
在他的眼里，儒家和罗网虽然不是死对头，却也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教诲人们读书育德，而另一个却是成天生活于阴暗的角落里面，伺机谋取他人性命。
难道……
伏念忽然抬起头，眼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砰！
一声脆响，上一刻还严肃默然的伏念，下一刻忽然惨叫出声，荀子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本竹简，疯狂朝着伏念身上招呼，直接将一旁的颜路看傻了。
一边打荀子嘴上骂道：“告诉你不要眼睛到处乱看，君子……什么才是君子？一生正气，非礼勿视，目不斜视！整天让你念书，教你学习道理，学习做人，你就是不听！还一副严肃兮兮的模样，满嘴之乎者也，你做给谁看？我打死你个不长耳朵的！”
“跑！你再跑！”
披头散发，捂着头朝着外面跑去的伏念，一脸惊恐，狼狈的脸上总也带着一股难得的慌张，心想自己偷看荀子的眼神已经如此隐晦小心，惊鸿一瞥轻柔更甚鸿毛，又无形无踪，怎么就被荀子发现了？
看着荀子那副吃人的目光，伏念心头惶然，踌躇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颤颤巍巍朝着荀子而去，然后站在原地捂着头任凭荀子各种招呼，颇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
风萧萧兮壮士寒。
看着挨打的伏念，颜路稚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明的光芒，他一把抱住易霖的腰，低声道：“我头好晕啊，先生快带我回屋。”
易霖瞟了颜路一眼，然后一只手提着他的脖领子，朝着荀子的小木屋而去，嘴上说道：“没事，老先生的医术很好，一会儿给你治治。”
颜路幼小的心灵猛烈受到了撞击，额头开始不由自主渗出了汗珠，身上的风轻云淡开始逐渐消失，他不断踢蹬着自己的腿，张牙舞爪惶恐叫道：“错了！错了！不是这个屋，我头不痛了！快放我下来！”
他这副模样把易霖逗乐了，小屁孩子心机还挺深沉。
放下了颜路，这少年看着荀子那副杀人眼光，吓得登时就朝着院儿门外走去，撒丫子狂奔，一只脚的鞋子跑掉了都不敢弯腰捡，留下一路的烟尘。
易霖望着颜路跑掉的方向，眼神中略带着笑意，在乱世里面，难得有小圣贤庄这样地方，宁静悠远，书生们在这里生活着，不担心世俗纷扰，也没有为战事而烦乱，每日清晨鸡鸣时分，朗朗读书声传遍了圣贤庄子里面的每一个角落，这时候就是小圣贤庄景色最美的时候。
桑海小城，美艳绝伦。
打发了战战兢兢的伏念，荀子一屁股坐在院儿里头，咳嗽了两声，似乎是骂得太凶了，喉咙干涩，易霖不徐不急地倒着茶水，然后将杯子递给了荀子。
“你身上的东西……他们恐怕很难学会了。”
老先生叹气。
“优雅？”易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着荀子笑道。
“这个词很中肯，往往人第一眼都很难看出你是个杀人魔。”
“为什么要学我？”易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
“我的优雅不是王公贵族和读书人的优雅，常年在生与死之间磨练出来的，你要他们学我……学我杀人？”
荀子注视着易霖，而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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