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罕高高兴兴挽着满脸不爽的哥哥说话，这里长孙公玄瞥了一眼宁凡，只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叫过何破虏吩咐了几句。
何破虏拎着一小袋金子走过去，“宁凡，将军说你这次立了头功，这是给你的赏金，拿着它回锡林部落去吧，足够你买牛羊过好日子。”
这就打发她走？虽然千衣原本也只想悄悄看夫君一眼，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想到自己被他和赛罕合伙利用差点把小命玩掉她就气得肝疼，反手一巴掌打掉了金子，目光像要把何破虏戳个洞，“少来假惺惺！我没死你们将军只怕很失望吧！”
“你这人有毛病，不识好歹！”这笔钱可不少了，何破虏本以为对方感激涕零，谁知碰到炸毛，真是莫名其妙。
听到吵嚷，长孙公玄走过来，不悦地淡淡道：“我军赏罚分明，你要什么价码，尽管说。”
千衣可逮住他了，憋了很久的怒火立刻倾泻出来：“金子能买到命吗？我没死在那些骑兵手里算我命大，可你挖了荆棘坑扎死我是什么意思？杀人灭口？过河拆桥？”
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长孙公玄却没有丝毫动容，掂了掂金子，往她怀里一掖，冷冷地揶揄了一句：“宁凡，你半点为国捐躯的觉悟都没有，也只配回家放羊去。”便扬长而去。
天苍苍野茫茫，朗日图城墙高十丈，千衣独自坐在城外的路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小袋金子被她不知道虐待地踢了多少脚，长孙公玄，谁要你的臭钱！
一个斜长的影子笼罩过来，轻轻的女声：“宁凡，你不要难过了啦……”
千衣一抬头，“赛罕——”
“我看你没有跟着队伍进城，就来找找。还好你没有走远。”
“找我做什么？反正没我的事了。”千衣扭过头。
“我知道你心里不开心，就是想……和你解释一下。”赛罕赔着小心道，“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千衣一怔，朗日图的千金大小姐，说她是朋友？“我是个穷小子，哪敢高攀你……”她小声咕哝。
“宁凡，”赛罕拍拍胸口，“朗日图人从来不是以财富和权势论朋友，你勇敢又讲义气，我赛罕的眼睛里不揉沙子，觉得你好，你就是好。”
千衣被她这番话倒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支吾道：“那你……想解释什么……”
赛罕叹口气，“我真的不是有意陷害你，下棋的时候，将军向我保证你的平安，我才说输的。”
“他说的话你就信？你明明之前还想杀了他！”一想到长孙公玄时而冷淡时而温情的样子，千衣就有气，不过这句牢骚之后，她更多好奇，“赛罕，一千匹马把你收买了？”
“你真的以为那就让我动心了？”赛罕笑笑，“我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心里有数。我最喜欢下棋，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和我对弈过，所以棋品如人品，我算是通透。将军与我在棋盘上看起来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对我因为心情紧张出现的微小失误，却屡屡装作看不见。我就知道，他并不想杀你，只是借棋来试探我这个人。”
“然后？”千衣听得云里雾里，草原女人的思路她还真有点搞不懂。
“然后，将军棋风沉稳正派，胸怀坦荡，我自然就很欣赏他，我认定，他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
“等等，你就凭一盘棋，就认定一个人？”千衣目瞪口呆。
“那是最准的好吗？我赛罕从未凭此看错过！要不然，别说送我千匹马，一万匹也不领情的。”赛罕对她的少见多怪翻个白眼。
“对，你看得……对。”千衣无语，长孙公玄你还真是运气好，这么实锤的姑娘都被你碰上了。她酸酸地耸耸肩，“小姐是他看重的人，自然值得他用心，哪像我，死了活了他才不在意。”
“喂！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赛罕吃惊地瞪大了眼眸，“难道你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将军救你，你就没命了吗？”
“他救我？”千衣愣了愣，“同样的陷阱，一个拔掉了荆棘，一个没有，他还好意思说？”
“不是啦，宁凡，”赛罕羞怯地微红了脸，“是我设的陷阱，我怕真的伤了哥哥，所以特意除掉了荆棘。我本来只设了一个陷阱，但是我没想到，野三坡的沙土特别松，这段日子又没有下雨，土层更松，哥哥连人带马一陷下去，竟使旁边的地层也塌陷了。这个我也没有料到，幸亏将军眼疾手快把你捞上来。”
千衣忆起慌乱中似有人抓住了自己，自己好像还在他身上又蹭又揉，可是眼睛被沙子迷了没有看清，照赛罕说的，那个人竟然是北凌？
“既然是意外，他救了我，干嘛不跟我说清楚？”千衣嘟着嘴。
“你以为你是谁？”赛罕点点千衣的脑门，“将军要考虑大事，你感不感激他，人家在乎么？再说了，他也没亏待你呀，你不要，金子给我！”
说的也是，千衣讪讪地又把金子拨拉到自己脚边。“我知道啦，谢谢小姐，我们就此别过。”她起身鞠了一躬。可赛罕并没有分别的意思，磨磨蹭蹭地欲言又止。
千衣不由纳闷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事？”
赛罕点点头，“汉军明天就要离开朗日图了。”
“嗯，将军刚才有说过，那又如何？”
“过去，朗日图一直在浑邪王和左贤王势力的夹缝里生存，他们一个缺乏雄才大略，一个只重手段不讲信义，我哥哥才趁乱自立门户，但终非长久之计。自从会晤了尉迟将军，我觉得他是能做成大事的人，所以我劝哥哥加入汉军一起建功立业……”
“那敢情好呀!”千衣喜道，“城主英勇善战，辅佐将军，如虎添翼。”
“可惜……我哥哥爱面子，将军虽然示好，他却不愿意下这个台阶。将军明天就走了，我真担心他坐失良机。”
千衣一边听一边觉得赛罕的表情诡异，“你不是……想让我做什么？”
“正是！”赛罕的脑袋讨好地凑过来，“你懂得医药，又不会向我哥告密，所以你最合适了。宁凡，你暂时不要回锡林，帮我去城里配副药，就是那种让人昏睡却不会伤身体的。”
“你想……给谁喝？”
“给我哥呗。我哥手下的骑士，他们都很想跟将军走，可是没有城主的同意，谁也不敢去报名。所以，我准备趁我哥睡着的时候偷他的城主印，等他醒来，木已成舟……”
“赛罕小姐，你这处心积虑的，是不是自己想跟将军走？”千衣忍不住笑道。
“你……别乱说啦……”赛罕像被窥破心事，脸腾地红了。
千衣没来由心头一跳，像有人划开迷雾出现了另一条路，如果赛罕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赛罕，我若帮了你这个忙，你也要帮我。”
“老大，你不追究楞格黑河之事，还送他如此厚礼，可这个巴扎尔一点也不领情，还故意躲起来不见面，真是太过分了！我看，咱请他吃饭，纯属热脸帖冷屁股，自讨没趣。”何破虏对着一桌子的酒菜，气哼哼地对长孙公玄抱怨。
“稍安勿躁，吃饭的时间不还没过嘛，再等等好了。”长孙公玄淡然地笑笑，并不着恼，“巴扎尔在这一带牧民中威望甚高，不给我们添乱，他已经算退了一步。”
“报告将军，赛罕小姐到了。”军士进来通报。
“尉迟将军、何中郎，十分抱歉，我哥哥回城后染了风寒，突然头疼得厉害，只好派我一个人来赴宴。”赛罕穿着胡人的礼服盛装前来，非常正式。
长孙公玄与何中郎对视一眼，站起身道：“多谢赛罕小姐赏光。既然城主抱恙，我应该先去探望。”
“哎哎，不用不用啦，一点头疼脑热的，喝副药睡一觉便好，我们吃我们的饭。”赛罕急忙摇手，自己笑眯眯地先一步到位置上坐好。
长孙公玄看看她的神情，也就不再坚持。何破虏忍耐着没什么好脸色，巴扎尔明摆着装病，不把汉军放在眼里。
于是这顿饭就这么温吞吞地进行着，快结束时，有个卫兵进来对何破虏悄悄耳语一番。何破虏神色变了变，长孙公玄问：“出什么事了吗？”
何破虏带着惊讶禀道：“将军，有很多朗日图的骑士来报名投军，招兵处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
长孙公玄一怔，转头问赛罕：“小姐知道此事吗？”
“不知道呀！”赛罕懵懂地摇摇头，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这就回去问问哥哥。”
招兵处此刻人山人海，除了威武雄壮的众骑士，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千衣也躲在人群里看，她给赛罕配的安眠药，足够巴扎尔人事不省地睡几个时辰。
长孙公玄和何破虏来到此处，骑士们见到他，纷纷高喊起来：“将军，带我们一起去漠北！”
长孙公玄问其中一个小伙子：“你们是朗日图的卫队，投军得到城主允准了吗？”
“当然了！”小伙子高高兴兴地拿出投名表，“将军您看！”
投名表上赫然盖着城主印章。长孙公玄笑道：“既然手续俱全，勇士们，我代表汉军欢迎你们加入！”
欢呼声隆，小伙子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登记、编队、领军服。何破虏疑惑地悄声问长孙公玄：“老大，巴扎尔一面装病不见你，一面又让自己的卫队来投军，是不是有点可疑？”
长孙公玄沉声笑笑：“何中郎，他既然装了病，莫如我们也装个憨吧。”
落日西斜，巴扎尔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冷水脸，自己是前几日累了么，居然睡了那么久！拐过屏风，但见妹妹赛罕正在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塞进行囊。
“你干嘛收我的东西？”巴扎尔一愣。
“谁叫你贪睡，汉军明天要出发，再不帮你收拾就来不及了。”赛罕笑道。
“他们出发关我什么事？”巴扎尔很奇怪。
“咦？”赛罕闻言也以奇怪的神情看着他，“哥，我们不是说好要和弟兄们生死与共的么，大家都去投军了，你要一个人留下来吗？”
“你说什么？？”巴扎尔手里的毛巾吧嗒掉到地上，嘴巴张大了合不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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