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汤师爷与龙梨花回到绍兴府,遂差人随车知县回府衙,描摹石佛寺众武僧画像,以备悬赏通缉。
汤师爷回房后,紧闭门窗,遂拿出于废墟中拾来的铜盆与烛台,细细研究起来。借着摇红的烛火,他使那铁扇刮去盆底被灼烧的黑漆,几个难辨的符文即刻显露出来,他心中亦有三分把握。再拿来棉布细擦那烛台,但见那莲花宝座下,三方真龙体态矫健,龙爪雄劲。一看便知不为家常所用,而是道家行法事之物,心中猜测便有七成。
遂找来仵作,询问近日是否有伤死需发丧,安抚家属,告慰亡灵者,便代为其职。
汤真人扮为仵作,携布袋来至死者家中,查看死者确为近几日亡,遂拿出铜盆,摆出七盏青铜莲花烛台。仵作甚是奇怪,从未见过此般告慰亡灵之法,又不敢多言,遂在一旁观默默看。
一番法事毕,汤真人命人拿来笔墨,写下死者生辰八字、被害日期、屠刀所害身体每处及行凶者姓甚名谁。
这一张白纸黑字可吓得仵作及家属瘫坐于地。因这凶案府衙尚在侦破,已捉住贼人尚在严刑打问,哪知是那街口屠夫所犯。仵作遂报巡捕,捉来那屠户细审,果然汤师爷纸上所云,一一应验。
仵作及家人五体伏地,口中连念“真人乃神人!真人真乃神人也!”
汤师爷看着那铜盆烛台,心中有谱已成九分,遂亲笔书信一封:
叩禀,
尊师在上,天佑安康。
徒儿于绍兴府修行已五年有余,今偶得阴阳铜盆及青铜莲花烛台数盏,疑为西珏山道人所用之物。初试法事,亦可招魂引魄。恭贺尊师寻得烈火门有望!
戊戌腊月寒,汤净斋奉上
汤师爷抒写完毕,遂封了书信,差信使速去。心想此事若成,回应天府便指日可待。
去平湖县衙描摹众僧画像之人返还,绍兴府遂凭画上几人模样,颁了一纸公文,悬赏千两足银捉拿贼僧,发布各州县府衙。觉明等人画像遂被印为千册,一夜之间,纷纷贴于城门、客栈、酒楼及街市各处。
沈知府亦收到公文,觉醒等人画像亦在公文之内,遂安排觉醒等人在园林内做些除草修木,多得日晒的杂事。以便易其肤色,改其容貌,使外人不辨颜色。数日后,众僧当中,有伤者安于深院疗养,觉醒等人被编入新军。又过数日,各州县府衙新军忙于操练。至此,江南之地,再难寻觅觉醒等人踪迹。
然则觉元并非有此般幸运。连逢数日阴雨,二人急赶山路,觉明脚伤恶化,迤逦前行数日,仍被困绍兴之地。如今街市各处都张贴悬赏缉拿通告,那几贼人的画像当中正有觉明,二人只能昼伏夜出,且走且避。
这一日,觉元混于流民当中,正欲去西街天主教堂取些施舍粥饭。但见天主堂外墙上张贴公榜,几名僧人当属其中,不乏觉明、觉醒与众武僧等人,细看唯独不见自己画像。细想当时自己连同香炉一同飞出,没待烟尘落下,便将那群清兵扫地出门,速度如此之快,便是模样也没被看了去。
觉元遂昂首挺胸,抬高了头顶草帽,露了脸面出来。却瞥见墙上另附几张文字,并非公文,细看,乃也是悬赏公告,发布者并非官府,而是一商贾大户,这内容便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小可恳请各路英雄豪杰相助。我府上自有小女二八,困于怪疾数年,多求各路神医,至今未愈。现发此告,凡有各路英雄能治愈小女此疾者,许以婚配,继承厚产,不愿婚配者,另以二千银两叩谢!
西街宝珠金店——张大户
觉元此时正是腹中难耐饥饿,囊中甚是羞涩。眼前觉明腿伤日益加重,需求医问药,无奈没有银两,便是寸步难行。遂决定试上一试,即便不能医治,看出些病因,兴许亦可讨些银两,用作应急,便揭榜应征。
那西街地处繁华,茶坊酒肆林立,街市中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果然在一客栈旁有一大铺,门匾之上闪现几个大字——宝珠金店。
觉元正了衣襟,持榜便入。只见堂内一横长柜,两段列柜,柜内金银玉器排放整齐,好不气派。正再看时,却被堂内伙计拦下。
“师傅要看金银?”
觉元摇了摇头,那伙计一指对门道:
“典当可去对面!本店只卖金银玉器!”
觉元听后一笑,怕是自己衣着寒酸,被当成落难之人罢,遂自视身上粗布马褂,粘泥的长袍,却与这般珠光宝气不大相配。
“我是……”
不待觉元说完,只见那伙计招呼二三人出,拥着掌柜来于跟前。
“师傅是行医还是看相?”掌柜上下打量觉元问道,
“行……医,也是……看相罢!”觉元竟觉有些好笑,因自己既与那郎中不像,更不是那卜卦之人。
“近日总有贼人借应榜之际,来打我这金铺的主意!你不会也是来应这二千足银的榜吧?”掌柜横了怒眼来问,
觉元遂抖了抖手中的榜文道:
“便也是。”
“既不是郎中,看命算卦的先生当有些器具,你这徒手空空,连根卦签都没有,怕是也来蒙骗吃喝!快快离开!”掌柜又喝道,
“我当真是来应榜!不是来蒙骗吃喝!”觉元道,腹中却饥肠缠绕,发出阵阵声响。
“再不出去,我等定叫你吃些苦头,再报官府捉拿你去!”掌柜喝道,
“快走!”
“快滚罢!”
众伙计厉声驱赶,欲将觉元轰出门外,却被一声拦下。
“开门当喜迎贵客,这般大呼小叫作甚?”
只见一个身着白点蓝底缎面长袍的胖头道,这人便是张大户。
众伙计忙施礼,掌柜亦施礼道:
“老爷,又来一个蒙骗吃喝的假道人!”
只见张大户上下打量觉元一眼,眼前这后生草帽搭布衣,脚蹬一双裹泥的罗汉鞋,倒像个农人,遂一摆手道:
“灾荒流年,多少农人已无田可耕,去火房拿些素食炊饼打发罢!”说罢,又招呼掌柜道:“掌柜快派个腿脚麻利的伙计,速去五芳斋包些上等的肉粽带与大小姐回府!”
掌柜不敢怠慢,遂遣了伙计急出门,觉元拿着几块炊饼,心生感激。不待张大户回后堂便喊道:
“老爷请留步!咱不能白拿这炊饼来吃,可否让在下见上小姐一面,再讨这热饼来吃?”
张大户急赶着回后堂,遂挥了挥手,示意觉元跟着进来。
觉元怀揣了那炊饼,跟着张大户来到后堂。
后堂为竖式合院,院虽不大,左右各列厢房。内宅向里,便是小姐闺房。觉元随着张大户还未到闺房,只见从门里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张大户忙向前施礼道:
“真是有劳大小姐了!”遂递了个红色锦缎红包上去,却被眼前女子拦下。
“张师傅不必客气,你捐给教会的钱财足够给小姐看病了!”那白衣女子道,言毕,看了一眼觉元。
觉元只觉得眼前这女子生的肤白俊俏,眉清目秀,若一只品相极好的白鸽,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药草味道,却也闻起来甚香。
“我晚些时候再来,两针药剂下去,该有些起色了!”白衣女子道,说罢,提了药箱而去。张大户忙施礼道:
“不敢再劳烦大小姐!”遂紧随了那女子前去。
片刻后,张大户归来,见小姐闺房门窗紧闭,遂愁容敷面,只顾叹气。
“也给瞧瞧罢!”张大户摇头道,引觉元进入闺房。
“老爷,这闺房……”
“将死之人,不用讲这般规矩!再拖下去,我这女儿怕是要住了灵房……”张大户叹气道,不由得悲从心生,落下泪来。
觉元抬脚踏入闺房,不觉四下阴冷,一股凝重之气环绕四周,遂感胸中金铃叮铃一声脆响,体内真气顿时充足,催得周边阴气四散开来。
“老爷,为何不开这门窗?”觉元问,
“可开不得!小女甚是惧怕!连风都不能入内!”张大户道,
觉元遂稳了胸中之气,但觉那阴气成股四窜,正欲近小姐帐前,忽闻小姐抖着声音喊道:
“爹——”
张大户忙应:
“哎——哎——”言毕伏在床前,低声啜泣抹泪。
觉元凝神静气,所感帐内阴气最重,似乎这股阴气有意躲避自己,遂止步。
“老爷,我这般事毕。”觉元道。
张大户遂关了帘帐,闭紧门户,随着觉元出了闺房。
“道长有何发现?”张大户急问,
“这闺房之内数股阴气颇重!”觉元道,
“此前几位先生也是此般来讲!”张大户道,
“哦?也请过道人?”
“唉——捉便也捉过,只道是捉也捉不净!终是敌不过!”张大户叹气道。
“这便是我这小女之命罢!”张大户又落泪道。
觉元抚了抚胸前的炊饼,那股温热犹在。这活人作乱,只便使些拳脚,鬼怪作祟,他自由擒拿之法。
“老爷,小姐的命亦可活,只是……”
“钱财好说!钱财好说,先生当真有解救之法?”张大户急问,
“老爷莫急,此事与钱财无关,舍我这三块热饼足以!”觉元道,
闻听觉元不要钱财,张大户更是欣喜。自榜文发出这些时日,江湖人等,来此各献绝技,莫不是为这银两而来。
“先生有何吩咐,尽管来说!”张大户道,
“只需备些生米、烛台、灯油。若有铜盆更佳!”觉元道,
“不用准备黑狗雄鸡,猪血一类?”
“倒用不了如此血腥之物!”觉元道,
张大户遂吩咐人准备所需之物,送觉元至门外。
“先生何时再来?”
“待到申时日暮时分,我便会再来!”
说罢,觉元遂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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