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几声重重的敲门声,让正在睡梦的女孩,朦朦胧胧醒了过来。
炎热的八月,张灵的房间因为方位风水不好,屋子里并没有一丝冰凉之气,反倒像比室外还有炎热的蒸笼。
听见房间的敲门声,天蓝色的被子里藏着一张鹅蛋小脸,散乱的长发将小脸遮挡住了大半,左手上带着的珠串被闯入的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睡衣被弄得散乱。
这么热的房间,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看得人直发汗,不过仔细一看,床上这人虽然感觉到了热,却不见留下一滴汗。
翻了一个身,正好对上了对面的太阳。刺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张灵不情愿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敲门声依然在响。
直到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张灵,起床了没有,我的手机收到了你的通知,你被录取了。”
听见这话,张灵有些迷糊的头突然清醒了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理说今天应该是本科的录取时间,难道自己真被录取了?
这也不怪张灵怀疑,这一次高考结束,张灵就觉得自己完了,即使得知自己的分数过了本科线了,但是却是擦边的缘分。
所以从填志愿开始就没有上心,只是随意选了几所二本的学校,想着本省学校自己是没可能了,所以填写的学校大多数是外省的。
而且外省分数一向比本省分数要高一些,只有那些经济不算好的城市才会降低分数,对此,张灵对自己这次录取学校的情况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甚至暗地已经决定选择专科,再慢慢专升本。
此时房间外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张灵裹着被子,决定得好好问问,清了清嗓子,“我录取了哪所学校?”
张灵的声音太小,房间外的人或许没有听清楚,于是问了一声,“什么?”
再次的询问让张灵不禁升起一丝不耐烦,不知道是因为一早就被人吵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脸不乐意的从被窝里出来,一边整理衣装一边朝着门外大声的问着,“我说,我录取的是哪所大学?”
“这个,是怀庆师范学院。”
张灵一听这个名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这大学的名字为什么这么陌生,我当初填报这所大学了吗,不会是什么野鸡大学吧。
还没等张灵问出口,就稀疏听见房间外的那人离开的脚步声。想起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听人说过野鸡大学的传闻,张灵心中的一点小兴奋立刻又平静了起来。
张灵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似乎在做着什么挣扎,大概快一个小时,张灵像是准备撞南墙的觉悟,终于走出了房间。
果然,那人,也就是张灵的父亲张京汶,一脸严肃的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当看见张灵走出房间,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只是静默的拿起身前桌上的茶杯喝起了起来。
张灵看着父亲脸上的那般模样,心中忍不住犯怵,最后还是选择无视走进了张京汶的房间。
当初安装电脑的时候,张京汶本来是要安在客厅的,这样两个孩子都可以用来查一些学习的东西,但后来怕姐弟俩不学好,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将电脑安置在了自己的卧室。
也许因为这样,张灵和弟弟张远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下,都不会进张京汶的房间动用电脑。
张灵打开电脑,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张京汶没有跟进来,不知道是不想打扰张灵的心情,还是根本不关心。
平时不怎么用电脑,张京汶又不懂得这个玩意儿,所以电脑在这三年蒙上的好几次灰,时间久了,线子老化,网络也不太好,终于等到电脑连接上了网络,张灵立刻上了学校的录取系统。
虽然对上大学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录取院校那一栏真真切切的写着“你已录取”的字样时,张灵还是涌出说不出的飘忽感。
真的,自己真的录取了本科院校,再看看了录取学校,果然是怀庆师范学院。
张灵才放下了心中悬石,不过这所学校是在哪?这样想着,张灵就立刻上网查了一下这所学校,竟然是在龙河市,处在极北方向的H省会,这么远。
简直横跨整个南北方了。自己怎么选了这么远的一所城市。
张灵这才想起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最后两个志愿是自己蒙眼瞎指的,原本最后一栏听了二舅的话,填的本省的学校,可当时自己转念一想,就将最后一个学校填了怀庆。
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张灵没有想到还真有学校要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张灵心中这样想着,一向平静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生气,嘴角也弯了不少,一直紧皱的眉间似乎松弛了一些。
不知道张灵在隐藏着什么,黑邃的眼眸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深意。
“怎么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京汶已经站在了张灵的身后,吓了张灵一跳。
张京汶一向不过问自己的事情,原以为这一次,他也会像往常一样,视而不见。
“录取了,在龙河市。”简单的一句回答,没有过多的废话。
“龙河市啊,龙河市也不错,我在那边也认识一个朋友,到时候联系联系,这离家远了,就怕出什么意外,到时候没人顾得着你。”
说着,张京汶就坐在了张灵的旁边,先前严肃的脸色完全不见,而是一副慈祥的面容。
“龙河市比起我们这边重贝市不太一样,那边生活水平估计要高得很多,不过你也知道家里情况不景气,所以在学校能节省的就要节省一些。”
通过窗外,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看来是出去玩的张远回来了,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张远走进房间,“爸,姐,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没事,就是张灵考上大学了,这会儿和张灵商量一些事情。”张京汶转身看着张远,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悦情绪。
背对着张京汶的张灵脸上划过一丝冷笑,转瞬即逝,正对着的张远将两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对于两人的反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想到自己回来得不是时候,张远不由得有些头大,随后又扬起一张笑脸,“这样啊,那是好事啊,这时间也不早了,爸,我先去做饭了。”
“嗯。”张远离开之后,不一会儿就听见张远在厨房忙活的声音,张京汶和张灵两个人就静静的对坐在电脑前,张灵受不了这样的低气压,时不时在网上查询学校的信息,张灵如坐针毡,难受至极。
“读大学,再怎么样,都应该像你们高中一样有补助的吧。”张京汶冷不丁的来一句。
“应该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眼中划过一丝冷然,似乎又带着一丝嘲讽,然而张京汶并没有注意到。
“既然有的话,有机会就好好争取一些,不过吧,我也听说过,大学的补助也不是很好拿,可能会和成绩挂上钩,你的成绩吧,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说着,张京汶就走到大厅拿起了他常喝的茶水,又坐回了张灵的身边。
“刚才和你说过的事,让你节省,不是为了苛刻你,主要现在家里出于关键时期,家里还有很多外债需要还,本来打算,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我就拿着这笔钱去做生意,不过你现在考上了,就凭着你这件事情,我就得把这笔钱全部砸在你的大学里,所以你要懂得我的苦心。”
张京汶说得让人心疼,而张灵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就感觉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全是废话。
张京汶看着张灵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得唉声叹气,拍拍腿。随后,张京汶打开电脑桌的抽屉,拿出了一张张表翻阅着。张灵抬眼偷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顶格写着扶贫,张灵一下就猜着是什么东西了。
翻阅完表单之后,张京汶开始用手机挨个联系名单上面的人。张灵想离开卧室,不过看张京汶的眼色,只怕自己还不能离开,张灵只好硬着头皮,坐等张京汶接下来的谈话。
张京汶一直不停的打着电话,张灵的耐心被一点点的磨灭,最后下定决心,就立刻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也是张灵的动作太大了,脸上的那不耐烦已经收不回去一样,张京汶立刻就注意到了,只见他咳了一声,引起张灵的注意后,指了指椅子。于是,张灵又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电话打完之后,张京汶坐在张灵面前,又是一阵沉默,房间外,张远炒菜的声音铛铛作响。
张灵心中越发的不爽,开口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就快些说,我一早起来还没有刷牙洗脸呢。”当然刷牙洗脸什么只是张灵想离开的借口。
张京汶面上有些怒色,沉默了一会儿,“刚才我打电话,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在政府工作几十年,一直过得很清贫,现在还负责扶贫这一块,所以就算我们家的家境不好,因为我这特殊身份,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不方便的。
你要明白为国家办事,不容易。所以进了大学之后,什么贫困资料这边,你就不要想了,你自己弄不了,我也帮不了。你要是听话,就好好读书,你想想你高中唯一的那一份贫困补助,都是我求来的,所以啊,你要实事懂事。”
张灵听见这话,心中一阵阵的不舒服,觉得眼前这个人显得十分的可笑。
回忆起自己读书以来,一直都是靠着贫困补助来补贴家用的,没有这样,他哪来钱在外逍遥,外债哪里来的,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
什么不能有贫困资料,明明就是妈妈程霞一手操办的,自从他和妈妈离婚之后,没人再操办这些琐事,自己的事情,他从来不管,说什么不能想,还不是因为怕麻烦,明明就有贫困资格,却不愿意去争取。
更可笑的是他可以忙前忙后帮助别人争取名额,到他这里,从来不为自己的子女做考虑。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高中三年张灵又怎会如此难过,熬过的三年时间,变成了张京汶口中的不务正业。
高中三年是自己最难过的时光,现在想想,张灵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张灵想过降低要求读专科,要么努力一把上本科,也绝不选择复读这一条路。
当初明明就可以申请补助,可是呢,眼前这个人打脸也要充胖子,死活不提交贫困资料,申请补助金。
后来实在支持不住的时候,既然将这一切怪在张灵头上,宣称是因为张灵的拜金才会导致家中这么落败的。
这个人从来不知自己高中三年过着怎样的学院生活,为了家里着想,自己在学校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能省则省,每月节省出来的钱,自己都偷偷藏了起来,就为了有一天以防万一。
可是张京汶因为这份支出,使得家中生活更加的不景气,过分的是总会到学校卖苦,最后弄得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孝,不懂事,不上进的孩子。
唯一的那份补助,如果不是班主任王海是个明事理的人,到家里作了家访,通过与张京汶的接触交流,王海渐渐明了,张京汶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甚至有着与别人不同的偏执,幽深的执念,让张京汶变得疯狂。
面对这样的张京汶,王海都不由得胆怯,认为张京汶是一只疯狂的魔鬼。当然作为一个教育者,王海知道自己这样的评判是不对的。为了心中的正直,抛开自己的私心。
王海一度从教育的角度,试图劝导张京汶,可是却被张京汶无情的反驳,最后上演的是张京汶对王海施展暴力,当然王海最后幸免,只是受了轻伤,也幸得王海是个好人,不然张灵都没脸见他了。
也因此,王海深知张灵的难处,可是作为一名老师,并不能涉及太多,只能在言语上,不停的给张灵做心灵辅导,给予精神支持。
高二换了班主任陈文,自视清高,看不起张灵这个从差班升上来的末等生,其中正有张京汶的杰作。
这份唯一的补助,是在王海的极力支持下,以及长达一年和张京汶的交流,才打通了这条道,而陈文不好驳了面子,才不情愿的将这份补助资格给了张灵。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回忆起三年记忆,张灵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友好。
张京汶眉头皱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不满意,这时,张远喊了一声,“爸,姐,吃饭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小小的方桌前,安静的吃着饭,就连碗筷敲打的声音都没有,气氛静的可怕,短短的十几分钟,张灵吃完立刻就走进了自己房间。
张远很想问问张灵的大学在什么地方,什么样,毕竟现在张远正在读初中,自家的姐姐考上了大学,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就是碍于张京汶和张灵的关系不好,张远再怎么兴奋过头也得看眼色行事。
饭后,张远没有收拾碗筷,而是和张京汶坐在了一起,听着张京汶的唠叨。
张灵在自己的房间,拿着省下的钱买的二手机,一遍遍的查看自己录取的学校照片。
妈妈,你知道吗,我考上大学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终于可以有片刻的自由了,看着窗外的风景,张灵心中压抑得紧,有些让她喘不过气。
三年前,父母离婚,张灵打心眼里都拍手叫好,如果有人知道张灵的想法,估计会觉得张灵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而真相,只有张灵自己明白,当知道父母离婚之后,自己有多放松,张远那时虽小,也有着和张灵同样的感受。
在记忆中,张京汶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没有给过张灵一个拥抱,一丝关怀,从小到大,张灵从来不知道父爱是什么,爸爸的温暖又是什么。
张京汶是一个只知道拿妻子出气的男人,纵使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内里确是一个五毒具备的人。
张灵从小就希望自己善良的母亲离开父亲,也曾多次让妈妈离开这个家,可是母亲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心想着自己离开了,张灵和张远怎么办,苟延残喘的待在这个家十几年。
就在三年前被张京汶像扔垃圾一样,扔出了张家,被赶出门前,母亲程霞落得名誉不堪,净身出户的下场,也真是因为程霞被张京汶算计,最后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没有得到。
父母离婚的时候,张灵正在当地阳义市里面读书,等到张灵放假回家的时候,张灵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可就算这样,张灵也不怨张京汶,心中倒是感谢他终于肯放妈妈离开这个家了,却不知这也是张灵噩梦的开始。
后来,张京汶将张灵的学籍转了,将张灵安排到了邻县的学校读书,这所学校虽然是一所公立学校,却是一所半封闭式院校,张灵在那里度过了最煎熬的三年,当然不是学习的煎熬。
在这三年里,张灵和张京汶两个人之间争吵过无数次,原因千奇百怪。久而久之,张灵即使是放假了也不愿意回家,从最开始两个人的争吵,到张京汶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三年,张灵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不再是自己的父亲,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偏激,这么不可理喻,最后无法沟通。
而这个所谓的家,不过是遮风挡雨的空壳。
“再过不久,我就能去找你了,妈妈。”张灵无神的眼眸中多了一道亮光,那是希望之光。
没过两天,张灵就接到学校的通知,说是要去取录取通知书。第二天,张京汶恰好去了县里面开会,张灵不见他,也松了一口气,出门前和张远说了一声,在家门口等车一直到中午,张灵才坐上客车,去往学校。
车上时,看着纵横交错的岩石山,一片片晃过的绿意,心中得到半分的宁静。再过不久,自己就要离开大山,去往都市,在阳义市读书的那段时间,张灵知道都市并不是什么梦想之地,但是,只要能够离开那间空荡的房子,什么都无所谓了。
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张灵终于将录取通知书拿到了,而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熟识的人,这倒是合了张灵心意。
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张京汶,张京汶看见张灵的一身行头,就知道张灵出门了,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了,“你去哪了。”
“去了一趟学校,取录取通知书。”
张京汶抬眼一看,在张灵的手上果然看见一封文件,脸色才有了一些缓和。没有说什么就越过张灵,走进卧室。
张灵表情冷淡,并没有将张京汶的反应放在心上,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只要平凡度日,撑到开学日,就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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