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内,一道佝偻的身影蹒跚走出,借着微弱的光亮,一张满头苍发,面容憔悴的消瘦老头映现眼前。
宋书玉不禁暗叹,昔日江湖中诧叱风云的风流人物,已是一位英雄垂暮的老人。
宋书玉岂不知这糟粕老头的身份?
司徒皇溥。
这是江湖的一个时代。
我自风流烁古今,一剑凌尘赛神仙。
可谓说三十年前高藏海一人便是一座江湖,高藏海殒落的江湖武道大才辈出,司徒皇溥便是那武道中最坚毅的顶柱。
天榜十大高手第二,曾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一生自嘲论剑术,不如雪无痕。论刀法,略逊上官栩。论武学造诣,差之魏奇人。
自诩天下第一的风流,也曾被人挖了墙角,正是这位自讽天下第二的老头,将祸乱不堪的江湖一夕笃定,奠定了天下江湖鼎盛的局面。
江湖中人评价褒贬不一,一则作为江湖第一大帮星辰阁的主人,奠定江湖太平安定的格局,二则又与诸国庙堂权贵交恶,使得中州江湖势力遭朝廷制压,利益折损的江湖人对其恨之入骨。
无利不江湖。
司徒皇溥离其三丈处立定,宋书玉躬身行了一礼,对这位江湖老前辈,唯有敬重之心。
消瘦老头开口问道:“黄口小子,你姓甚名谁?”
“晚辈宋书玉,云州斐县一介书生。”
“小子,本座弥留之际遇汝,只要带小女远离星辰阁,吾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司徒前辈,小子对天起誓,若承前辈衣钵,书玉定竭尽所能施助令爱。”
望着英雄迟暮的江湖老人,宋书玉实有私心,虽游离朝堂内外,星辰阁星光渡传承遐迩闻名。
星辰阁传世百年,历任阁主接任由上任阁主传承星光渡,传闻星光渡可荫承上任阁主毕生功力,故星辰阁历任阁主才无敌于江湖。
当年不愿入江湖而拒绝师父的授教,如今却不得不提剑入江湖。
为杀父之仇,为那京城一席红衣。
弃笔执刀,自宋贞死于尔虞我诈的朝堂,宋书玉傍身的匕首从未离身,可仅此而已的话,莫说报仇雪恨。
正如秦柔所言,一个二流蹩脚刺客便能轻易取其性命。
司徒皇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自身的强大是其无比渴望。以其资质,再苦练十年或略有小成,比之白衣剑神相差甚远,又怎能为父报仇,又谈何救挚爱出那金丝囚笼?
这是条捷径,非走不可的捷径。
司徒皇溥走到宋书玉身前,淡淡道:“小子,你可知本座一生随心所欲,行事张狂,多少人想要本座的命,可没一人能做到,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亦不畏死,几乎没有弱点。”
“现在却贪恋苟活于世,你可知为何?”
宋书玉轻轻摇头,静候着下文。
“因为有了牵挂,自从吾女姝澜出世,本座的修为便停滞不前,只因有了羁绊,有了在乎的人。”
“本座自小便把姝澜捧在掌心,她要天上的月亮都给她摘来,谁要是惹她一时不开心,我便让其一世不开心。”
“现在本座却怕了,叶凌霄将姝澜幽禁燮庭湖,名其保护却也是拘禁,姝澜是温室里的花朵,本座从未让其见过外面的险恶,叶凌霄有朝一日总会伤害到她。”
“本座怕了,不是怕叶凌霄知道本座的死讯会不择手段将整座江湖捅破天,而是怕姝澜知道朝夕相处的哥哥,竟是让本座跌下深渊的罪魁祸首,那该有多无助。”
“诺大的江湖,人心叵测。姝澜不该接触到这世间的丑陋,本座一辈子没低声下气求过人,今天便破例一次。”
宋书玉缄口无言,眼前这人不是纵横捭阖的星辰阁主,不是风流潇洒的江湖名宿,而是一位父爱如山的老人,不可撼动。
莫笑苍天几分胆,得尽人间父如山。
司徒皇溥负手而立,佝偻的身影却显得如此高大,苍老声音缓缓说道:“小子,本座请汝代为照顾小女姝澜,你给本座磕三个头,自此星辰阁司徒皇溥便收了你这个弟子,天下江湖任尔驰骋。”
宋书玉心有悸动,想起了前太子刘煜那天离京前曾说的话。
“宋大将军死前确有遗言,崇阳宫的宦官耳闻目睹到的。”
“崇阳宫的人不都被灭口了吗?”
“那宦官是太监总领温贤的干儿子,逃过一劫,费了不少手段才撬开嘴。”
“说了什么?不又是些镇西军忠诚不渝,让圣上不要迁怒他人言语。”
“宋大将军临终前只喃喃说了句:入秋了,书玉该添衣了。”
宋书玉依稀记得,每年入秋戍卫边疆的父亲都会给他寄一件薄棉衣,父亲曾说母亲生前每年入秋都会给他做一件棉衣,无论是在家里还是边关,母亲难产死后,每年的秋天父亲都会请人为他做一件棉衣,二十多年来无一例外。
掩过心底的悲痛,宋书玉轻轻跪倒在司徒皇溥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正然说道:“书玉发誓,若有人胆敢欺负姝澜姑娘,必定是先踏过书玉的尸首。”
司徒皇溥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好。纵然是骗老夫的谎话,本座听着也甚为高兴。”
司徒皇溥突然按住宋书玉额头,一道刺眼金光闪耀,整个珍宝阁金光大作,普陀寺某处禅房内,几道苍老声音同时喃喃道:“阿弥陀佛!众生往度。”
司徒皇溥口中振振有词,喃喃道:“星辰阁第五任阁主司徒皇溥授承弟子宋书玉星光渡,阁中诸位先辈鉴证,即日起宋书玉为本门第六代阁主。
“御二宫三楼四部,四海星辰弟子无不臣服,接阁主扳指玉如意。”
宋书玉脑海中思绪混乱,顺着手掌接过玉如意扳指,脑中密密麻麻的文字飞快的划过,一股股暖流从神庭穴一直游走至涌泉穴,最后循循渐进涌入丹田,全身的经脉如血红。
从外观望,浑身如金色太阳般耀眼,颇有气势,然其本人痛苦万分,金光洪流如同江河绵绵不绝,其丹田汇聚的金色洪流竟有溢出之势。
司徒皇溥摇头道:“资质一般,能吸收到二品境的功力已经是极限了,其余的功力本座将其蓄汝全身经脉,至于能利用多少,且看你的造化了。”
然而这一切置身忘我的当事人自然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意涌上额头,宋书玉肤感不适醒了来,映入眼帘的是星辰阁老前辈的面容,苍老的头发披落着,双眼闭合,按其额头的手臂垂了下去,佝偻的身子却坚挺伫立。
这位纵横江湖数十载的老前辈与世长辞,驾鹤西去。
死而不倒!
宋书玉跪对着司徒皇溥又是三叩首,起身时癫狂僧觉痴大师已近于身前,大胡子觉痴喃道:“阿弥陀佛,众生往度!”
宋书玉作揖道:“觉痴大师,恳请为司徒前辈超度,晚辈当为司徒前辈守灵三日。”
觉痴大师回一佛礼,说道:“宋施主有心,家师以命全寺同门为司徒施主超度一日,佛法有云:肉身可灭,英魂长留。司徒施主已是下一轮回起始。阿弥陀佛!”
宋书玉点点头,轻声说道:“大师,晚辈有一事相求。”
“阿弥陀佛,宋施主但说无妨。”
“可否将司徒前辈的尸首葬于南塚山,老前辈生前一生凌驾云端,死后葬于这云州之巅的南塚山不枉一代绝顶宗师。”
“阿弥陀佛,家师密术传音已应允,另外家师想亲自为故友诵度经文,请施主允我将司徒施主灵体送至家师处。”
“大师有心,书玉自是从命。”
司徒皇溥的尸首背下珍宝阁,几名普陀寺僧人远远迎着,宋书玉才折返珍宝阁。
望着头顶琉金宝箱,自身的变化悄然而至,宝箱的样式纹路显现的更为清楚,这便是武功精进后的蜕变。
顺着宝箱的纹路彰显,宝箱上一道凹槽,令其眉头紧锁,这琉金宝箱果真需要钥匙方可,看的出神竟觉得这凹槽似曾相识。
玄羽扇。
竟然是玄羽扇?
宋书玉喜出望外,这琉金箱的凹槽分明就是玄羽扇的形状,怪不得觉得似曾相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易老鬼让其来拿这琉金箱,原来这钥匙真的在自己身上。
飞身一跃,十数丈高的天花顶轻而易举跃上,将玄羽扇从怀中拿出,轻轻放置凹槽处,咯吱嘎嘎声响起,琉金箱竟缓缓打开,一道刺眼红光照亮黑暗的楼阁。
一柄血色长剑静静躺在里面,剑身通红,剑柄呈骷髅形状,甚为怪异,不愧邪兵之名。
琉金箱内一本灰色古籍引人注意,古籍上四个古朴大字:青莲剑典。
这竟是一本江湖失传已久的剑谱。
普陀寺某处禅房,一老僧望着眼前长眠老者,叹息道:“老朋友,你终究还是走在元真前面,这江湖少了你还真寂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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