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小木屋中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那是一个看上去仅有十一二岁的少年。
不过柳沐从他的眉眼间判定出了这孩子大概有十三四岁了,只是有些发育不良。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能正常发育才叫怪事。
“我这没米,你快……”
少年声音一止,他本以为来人是街坊邻居,可看到柳沐之后才发现并不是。
和小巷中的那些乞丐一样,他见到柳沐的第一反应。
便是此人好生干净。
他语气下意识的放的恭敬起来,嘴巴忍不住打瓢:“启……请问,您有事吗?”
他差点没忍住抽自己一嘴巴子。
真没出息!
柳沐平淡的表情隐藏在斗笠之下,他说道:“我是来借宿的。”
“借……借借借宿?”
少年惊讶的舌头都打结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柳沐打量了下四周,说道,“这里很安静,我很喜欢这里。”
“可……可是……”
少年结结巴巴,不知道还说些什么。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可听他说话,又停正常的。
这时,木屋内传出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阿力,是谁来了?”
少年听到声音,赶忙往回跑去。
未几,他扶着一个中年女子出现。
如今正值深春,夏虽未至,但南庆城位邻南海,正午的温度绝对谈不上寒冷。
可这女子却裹着一层发黑的被子,身体佝偻,看上去甚是虚弱。
“娘,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便好了,不用出来。”少年轻声责备。
女子说道:“家里来了客人,我岂能怠慢?再者,娘虽然身体欠佳,但也不至于这点路都走不了!”
你这哪里是身体欠佳,你这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啊!
少年吸了吸鼻子,说道:“知道了。娘,你小心点。”
柳沐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等待他们走来。
走近了以后,这女子才努力挺直了腰板,抬起了头。
与她裹着的被子不同,她的脸很干净,上面映射着病态的苍白。
她比这个少年看上去要更丰硕一些,因此即便面色苍白,她的容颜还是带有出众的姿色。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子竟然会住在贫民窟。
她只能看到柳沐戴着的斗笠,看不清斗笠下的脸,她问道:“请问,您有事吗?”
“我来借宿。”
柳沐的回答更加简洁了。
然而女子的反应同少年之前一模一样。
“借……借宿?”
她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公子,您可能找错地方了,客栈,不在这儿。”
柳沐说道:“我找的就是这里,这里很安静。”
“这……”
女子支吾片刻,又道:“公子,我们这,没有多余的房间,地面也脏的很。”
“我自己带了竹椅。”
女子哑然。
她转过头,和少年对视一眼。
少年在她耳边轻语:“娘,这人,莫非是个傻子不成?”
女子瞪他一眼,低声斥道:“不可胡说。”
她回过头面向柳沐:“公子,要不您还是去……”
“不用了,我很喜欢这里。”
柳沐说的不容置疑。
女子面露踌躇,她活了几十年,眼力自然比少年要强上许多。
这位公子来历不凡,这是她一眼便得出的结论。
偷偷瞥向自己的儿子。她害怕惹怒这个男人,她不敢拒绝他的要求。
“那……请问公子,您打算住多久?”
“三个月。”
“……”
莫非他脑子真的有问题?
他们这种地方,平常人连住一晚上都会恶心的想吐,怎么会有人想来借宿三个月?
就算有所图谋,也不需要花三个月吧?
女子看不透这其中深意,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她说道:“那……公子请随我来。”
她微微欠身,礼仪周到,完全不像是住在贫民窟的穷苦人,倒像是一个受过训练的富家丫鬟。
少年讶于母亲的决策,可很懂事的没有出言,而是在心中默默猜测这男子出现的原因,借宿的目的。
难道……
少年眼睛一瞪,细思极恐。
难道……他对自己的母亲……有想法?
这个念头才一生出,就疯狂地在少年的脑海中生长,难以磨灭。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长得其实很美,他自己长得也不赖,就是瘦了点,导致他整个人看上去跟个竹竿似的。
他不清楚为什么好看的母亲会带着他住在贫民窟,倒是他知道的是,这贫民窟里,有很多乞丐都打着她母亲的主意。
但好像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不敢强闯入他家。
这其中的牵扯,还年幼的他并不是很清楚。
但总之,他一定不会让人玷污他的母亲!
他悄然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个男人逼走。
首先,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所以只能智取了……
少年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来了好几种方案。
“大厅就好。”
才走进屋内,柳沐根本没有进房间的打算。
直接手指拂过乾坤宝袋,一把竹椅瞬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扑通!
少年直接跪在了地上。
柳沐:“……”
女子连忙抓住少年的手:“阿力,你这是在做何?”
少年抖着双腿站起,结结巴巴的说道:“娘……娘……我,我没事,就是,就是不小心滑了一下。”
他撑着发软的双腿,低着头不敢看向柳沐。
心中无比震撼和惊慌。
这人……这人竟是个仙人!
修真者的传说在凡间随处可见,即便是他一个贫民窟的小男孩,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世上存在仙人的传说。
什么缩地成寸,腾云驾雾,无中生有,御剑飞行……等等都在百姓当中口耳相传。
但见到……还是第一次。
自己刚刚,居然想算计一个仙人!
少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腿软,额间有冷汗流下。
女子看着他的状态,轻轻叹了口气。
她同样看到了柳沐刚才的动作,不过她没有这般惊慌,这并非她第一次见到修真者。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家中来一名仙人,她同样有些惊讶与失措。
她颤颤巍巍地躬下身子。
“民女顾玉玲,未知仙人降临,还求仙人恕罪。”
她这一声让少年如梦初醒。
他也连忙躬身:“顾力拜见仙人,还望仙人恕罪。”
“我只是来借宿的。”
柳沐简单的说道。
随后他躺上了竹椅,闭眼小憩。
忽然,他又手掌一翻,一枚亮闪闪的金叶子出现在了柳沐的指间。
手指一弹,金叶子准确地落在了顾力的手中。
“把这门修一下,我不喜欢吵闹。”
这里是很安静,但却不是绝对的安静,因为一旦风大了些,这被泡烂的木板就会嘎吱作响。
柳沐很讨厌这样的噪音。
顾力怔在原地,看着捧在掌心的金叶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看到金子。
还是片金叶子!
啪!
脑袋一疼!
女子拍了拍他的头,骂道:“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记得剩余的钱要还给仙人。”
顾力连忙抓紧金叶子,如护着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握紧在手中。
“知道了。”
少年激动地狂奔出门。
顾玉玲转身,目光落在柳沐身上。
竹椅轻摆,柳沐此刻躺在上面,用斗笠盖着脸,一声不响,似乎已经睡着了。
……
……
顾玉玲想要给柳沐准备些什么食物招待,可她这地方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食物。
除了一些枯黄的菜叶,她连最普通的米都拿不出来。
柳沐在一旁小憩,她自然不敢打扰,只能静静等候儿子回来。
只是这时间,略微有些久了。
一个时辰后,顾力出现在了木屋前。
木墙嘎吱作响,他扶着墙,满脸的鲜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阿……阿力!”
顾玉玲慌忙地跑去扶着顾力,泪水如玉珠般自眼角滴落。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顾力反过来扶着体弱的母亲,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的头怎么了?还有你的腿?是谁,是谁欺负你了?”
女子抽泣着,声音渐大。
顾力没敢安抚自己的母亲,而是走到竹椅前,缓缓跪下。
“对……对不起。仙师大人,你给我的金叶子,被抢了。”
顾玉玲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下跪,乞求道:“对不起,对不起!别怪阿力,这都是我的原因,是我导致阿力受欺负的,是我害他丢了金叶。”
“仙人,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孩子还小,您就放过他吧!”
乞求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法则,面对平民百姓他们尚无争斗的权利,面对一个仙人,他们只能下跪乞求原谅。
“娘!这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正当一副狗血的母子争相为对方背去责任的场景即将出现时。
柳沐的声音忽然响起。
“好吵。”
于是两三骤然安静下来,不敢再说话。
他们安静了,柳沐自然就可以更安稳的休息了。
两人等了许久,除了那两个字,柳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
他们相互对视,不知所措。
直到顾力实在坚持不住的快要昏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玉瓶落在了他们身前。
“喝了吧。”
两人猛地抬头。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确定。
自己,遇到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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