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恪又在安静的回答之中等待了许久。
终于,半息之后,水面开始震起细细的涟漪。
忍不住了……
南恪轻笑。
“哗”一声,一只少女青尾鲛人从水底的鬼息中脱身而出,立在了水面上。
这是是一只修炼鬼息的怨鬼河鲛。
难怪她能掌控这段水域的鬼祟们了。
鲛本为妖兽,大多生前已是修炼妖力的生灵,但如若此种妖兽含恨而亡,让执念凝成了鬼,那就非寻常鬼类可比了。
面前这只,则跟神卷古籍上记载的可怖兽容不同了,除青瞳黑发绿鳞印外,她甚至还能说的上有些轮廓深邃的清纯。
只是,嗜血的竖瞳、青到发黑的尖锐指甲和鱼尾,似乎昭示着这河鲛,是鬼息逆流的状态啊……
河鲛不断朝着南恪发出喑哑的嘶吼,还在催动着鬼息运转,一直保持着进攻的姿态。
反观南恪这边,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甚至连手指都没动,就将河鲛潜藏在竹筏底下的剩余鬼息尽数打了回去。
“还以为经过方才那么长时间的顽斗,你能明白些什么呢……看来,就算顶着半支海鲛的血脉,你也——”
话至此处,南恪微顿了顿,语气还是没变,可手指控制的鬼息,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直直向河鲛冲了过去,叫人抵挡不及。
“冲不出这小小溪河的格局呢。”
话毕,河鲛只感觉有一阵风从她脸边刮过,起初未有什么感觉,可过了半息不到,她便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液体流到了面上。
那是她的血。
不只是头顶。
河鲛急忙往身上看去。
手臂、腰侧、肩膀、鱼尾,都裂了血口子!
这是她想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河鲛青色的腮从发丛中张开立起,隐隐有些发狂之势,就要朝南恪冲过来。
怎料待她抬起手来,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一直稳坐于竹筏之上的南恪就已经起身凌空停在了她面前。
只见南恪黑发飞扬,身上的银饰撞得叮当乱响,一只手轻轻把着她的下巴,几乎就要凑到了她耳边——
“看来,你虽无法动用歌喉,但神志尚还存了几分清醒罢……”
河鲛愣住了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南恪则就此机会,挥了一挥空着那只手的袖子,一个圆形阵法从他身上往四周迅速扩散开去,他的鬼息直接将周围除那小鬼之外的鬼祟,通通震入了枫林。
“不过,也只有几分神志。修鬼息修到只能靠鬼祟的血来维持自身力量运转,怕你也——”
说着,南恪轻轻一掌将河鲛推入了水里。
“不好受吧。”
河鲛沉入水后,并没有直接落在水底,而是被南恪用鬼息控在了河水中间,浮不得也沉不去。
这时,河鲛原本的模样才渐渐显形——双瞳发出异样的光,獠牙和指甲都长了数倍,耳前与手肘手腕处的翅,也在边端化出了尖锐的刺。
紧接着,南恪随即又用鬼息以那河鲛为阵心结了一个阵法,牢牢地把那河鲛固在了阵法中间。
“魂注之术,鲛绡化形。”
南恪与那水中的河鲛对视着,话语在河鲛耳中听得不很真切,却又是一字一句敲在了她脑海中。
“我要的东西,就在那上头。”
“这阵法……我暂且也不与你多说。”
“‘服是不服’,待明日,你再与我答。”
说完,不管河鲛的反应,南恪便又飞身回了竹筏上。
只不过,这回是站着的。
他看向了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小鬼,思索一番,温声问道。
“你可还记得自己何名?”
小鬼抬起了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早已忘却了,公子随意叫唤便是”
“那便叫你,枫澈罢。”
“……多谢公子赐名。”
南恪未再多言这个话题,一袖鬼息往枫澈身上挥去,便轻踏着竹筏,足尖微动,又是飞身凌空了起来,朝着来路回去。
“这片水域的鬼祟归由你遣使了,平稳怨气和鬼息的法子现已给了你,叫他们不可在这片水域随意食人血肉。”
待到南恪的身影归入枫林,再看不见,枫澈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肿烂的口子没有了,一身先前他都记不得多久之前由河鲛强行灌入的躁动鬼息也平稳了,全身上下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枫澈走到河鲛上方的水面上看着她,试探地使了一缕怨气下去。
可那缕怨气还没触碰到河鲛的身体,便被控着她的阵法打了回来,劲风回射,直接削去了他的一小束头发。
那是拥有绝对压制力的鬼息。
枫澈盯着鬼息阵法中的河鲛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
莫约一刻之后,他才转过身,向枫林中缓缓走去。
此时,日隐西山,已至傍晚时分,天色晦暗。
再加上南疆此地交错映杂的山影树丛和晚间风,颇有一种阴风陈陈、鬼门大开的感觉。
这或许和南疆的山地构造有些关联——
群山里压,密林作门,虽过了枫林便豁然开朗,但如若只一人在如此时分到了这南疆九黎之地,再加上南疆蛊术的传说,不管那人多有胆量,怕都得怵上五六分。
*
……
……
*
穿过枫树密林,南恪停在了那白日祭篝火的河岸对面的石头上,用鬼息隐阵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垂手看着九黎族众人手忙脚乱、对于祭巫尸体却动也不敢动的样子,眼里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神色。
……
还未到时刻。
他心里如是想着。
……
……
没再往白日祭那边看,南恪随手凝了一道鬼息,擦着掌心划了过去,然后握起手掌轻轻一挤,鲜血成细股流出不少,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直接浮了起来。
南恪用他自己的血,又另集了一个阵法出来。
不过那阵法就没有控住河鲛和他自身脚下踩着的这个阵法那么大了,只比他的头大了一圈,且浮在了他的手上。
鲜血把阵法里的鬼息染得殷红,从那阵心中央,流动的鲜血逐渐凝结变化成了不同的物件儿。
一会儿是一截断骨,一会儿又像一把短剑,再一会儿又是一柄弯刀。
最后,那物件变成了一把刻玉刀,通体石白,有如骨制天成。
……
……
……
“骨刻。”
南恪朝着手上这柄刻玉刀,低声轻唤道。
话毕,本来静浮在南恪掌中的刻玉刀开始轻颤起来,然后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南恪松了手,任由那刻玉刀在面前浮动。
片刻过后,那刻玉刀在南恪面前化形成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同等身量,模样莫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只不过这少年长发通白,用白麻绳在额上围了一圈,固了一块歪歪斜斜画有符咒的白布尽数挡去了脸,长至脚踝的衣裳像是白纸扎的。
*
“门主。”
名为骨刻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向南恪行了一礼。
“错了。”
南恪移去了视线,不过这次却是望向了一片通红的枫林那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骨刻似是愣了一会儿,思索一番后,低声道:
“公子……”
这次南恪没再说什么。
骨刻察觉到,他的主人心里,应该有某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至少,和前世他身死之时的心境不同了。
过了一会儿,南恪再度出声:
“我们得有多长日子没见了。”
“公子……前世您坠入火山之时,是癸亥之年霜降,如今……已是己卯三月二十,暮春。”
“原来竟已是十五年之后啊。”
南恪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将落在枫林的视线移到了骨刻身上。
“生死之间,我虽昏昏噩噩不知所在,却并非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没想到,竟已是过了这样久了。”
“连心境都浮躁不来了,突然想起前世毛头小子似的干的那几等子事,都尽可作鲁莽傻气之疾了吧……”
“公子?”
“不过,那可不是他们要我挫骨扬灰的理由……”
南恪又笑着看向了河对岸的九黎人。
“前世之事,疑点颇多,在我被设计推下火山的背后,还有些东西我没查明。在那同时,我要他们百倍偿还。”
“毕竟……他们也说过,神铃鬼唱可是个睚眦必报的——”
“小人啊。”
南恪的话语,没像前世身亡时所执怨念那般具有极端的冲击力。
而是像植在心底的种子一般,缓慢地缠绕了全身。
更加阴森,更加像一个鬼魅。
“呵……”
南恪的轻笑,在这一刻突然显得有些瘆人起来。
“随意辱一辱,玩儿一玩儿,可比直刀快剑的——”
南恪适时地看向了骨刻。
“要有意思得多呢……”
那双眼几乎要笑弯成了月牙,却分明没有一丝笑意。
南恪转过头来,往九黎族众人那边看了去,话语也重归为了平静: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帮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完成他的心愿。”
“什么心愿?”
骨刻问道。
“旧体没说,我猜大概是他的妹妹吧。条件是挺诱人的……”
“但旧体是如何知道公子你一定会帮、且有那个能力的?”
“引魂之术罢了,旧体还特意分了一魄护着他的部分溯忆。”
“是共情?”
“不错,而且这具身体的灵根天赋应当极强,还有蛊毒之术。两者可作为交换的条件,我就替他遂了这心愿。”
听到“灵根天赋”几个字,骨刻顿了一下,然后没再说话。
两人两相无言。
“哎呀……”
南恪突然变了话锋,叹息似地出声,骨刻也跟着看向了河对岸的人群。
“这就来了,有意思的玩意儿。”
……
……
“……返魂化鬼,是恶鬼。”
骨刻平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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