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望着突然从自己心口穿过的银锻长剑,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年轻女子莫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紫纱罗裙温婉动人,两弯银月眼眼波含水,髻上坠着玫瑰纹的簪子,随风摇动似水滴,美丽至极。
只是,那一向美丽温婉的脸庞,此时却浸上了眼泪,又为她的美丽增添了一丝楚楚动人。
沈晚照……
沉熠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两心相许的女子,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阿熠……”
沈晚照哭着摇头,连话语都在颤抖。
“对不起……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为了天下苍生——”
断断续续的哽咽之后,女子话锋一凛。
“我必须这么做!”
随着话语一落,那把漂亮的银锻长剑也淬着灵炁被拔出。
于是,沉熠所剩无几的鬼息和奔涌如泉的血液从他心口的剑伤流出,虚浮地环绕在他摇晃的身形之周。
然后,还没等沉熠来得及再作出下一步反应,另一个声音也紧接着追了上来——
“阿熠啊……”
他闻声抬起头,看向来人。
白子笙。
那就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白子笙。
白子笙正一脸悲痛地看着沉熠,一身白衣,仙风道骨,与他的黑衣遥遥相对。那黑与白的两色冲突,似就昭示着,两人永不可能融为一道的结局。
“鬼息之力,确不是常人能掌控的,一旦走火入魔,那整个天下都会沉入浩劫!所以我们必须——”
这位白衣人顿了顿,似是不忍再说下去,带着微弱的哭腔断了话意,接着神色一正,执手伸天,引天雷灵炁直接汇入掌心!
沉熠眼中神色一沉。
——那是雷皓三千。
雷灵炁中形之式的六之、雷皓三千。
而白子笙现在的灵炁已经修炼到了而立境的中天之境。在此等境界的加持下,这一招的威力只会更加恐怖。
轰隆声响配上这阴沉沉的阴雨天气,倒是好有一番降妖除魔的氛围。
沉熠有些嘲讽的想到。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说不定还会笑出声来。
只可惜……
刚经过魔修才不久,又是修真界世族大家们的攻击,然后撞到鬼息耗尽的虚空期,再加上方才沈晚照淬上灵炁的那一剑,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现在还能好好站着,已是万幸……
“雷结!”
白子笙喊声响彻天际,一个银白色的异形阵法从天而降、直直压向沉熠——
顷刻间,人们只来得及看到一角黑袍翻入火山口的影子。
*
……………………………
*
跌入熔岩的前一瞬间,所有的东西在他眼里似乎都在慢放——
沈晚照哭得的确很伤心,抽噎得几乎停不下来。
不过,从她把渔歌刺穿他心口的时候,就不能再是他的一心人了……
……
……
白子笙居高临下的冷漠还真是出人意料的令人作呕……
……
……
那群名门正派所谓伸张正义时的道貌岸然,也同样让人感觉不舒服——
“真是……很不甘心呢……”
火色翩然起舞、翻腾着冲向天端,把鬼尊——神铃鬼唱的话影子,也淹进了火炼。
*
…………………………
*
*
*
传说那鬼尊“神铃鬼唱”有浩劫天下之能,一把诡异的五神铃在手,能号动万鬼,雪禅一立,百里方圆皆入鬼阵,巨镰神武横掠之处,是连恶怨都逃不过那刃锋。纵鬼炼魂、鬼息之强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纵使强大至此,也终被白子笙为首的各路修仙世家打入熔岩火山,连魂火都一并淹了个干净。
此后,世间再无鬼尊——神铃鬼唱。
神铃鬼唱鬼门之下的鬼修与小鬼,尽数被各大世家收押;而那些被眼馋许久的神武和奇珍异宝,也被洗劫一空,通通充入各家私库。
久年,魔修未再来犯,修真界也终从百废待兴又回到了百家争妍之况。
神铃鬼唱的一场风起,也从人人惧怕的鬼尊,变成了话本子里的影子。
终止在茶楼说书人扇子合上的瞬间。
……
……
*
……
……
……
雉尾羽扇再次打开,头戴羽冠、身系红绳铜铃的祭巫把手中酒杯的祭酒朝扇子洒了上去,往面前的篝火上一扇。
火柱瞬间暴涨几倍、直往上冲。
祭巫瞬间作惊吓状,后退了几步,低头念念有词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奇言怪语。
然后,一边挥舞着扇子,一边对着参加祭祀的众人大声喊道:
“山神怒——山神发了火,众生不得安宁!”
“此子是邪床,蕴邪神!”
“此子是上天降下的灾祸——要毁了我们的田地啊——”
……
……
“嘶——”
真吵。
沉熠脑海里不属于他的记忆错乱着沉沉浮浮,舞得他头疼。
他皱着眉睁开眼,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从竹筏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晃了水动,却没晃着正在手舞足蹈吸引着河边众九黎人目光的祭巫的注意。
他虚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场景,方才还有些混沌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
白日篝火,彩羽银饰,竹筏蛊炉。
这分明是南疆深山九黎族人的白日祭。
……
……
身毒的魔修进攻时,就是模仿九黎族白日祭的焰火原始阵型走势,从而结出了几乎毫无破绽的夕月之阵,直接逆转了天时地利,将中原修真界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此后身毒魔修向中原腹地的进攻中,更是用此阵乘胜追击,而中原修真界竟无一人能解……
若非他沉熠及时带着一众鬼修,用鬼息强行与夕月阵相抗,恐怕整个中原都会落进身毒魔修大军的手中。
而后,他苦心钻研相关法篆典籍,终于在通过信鬼找到了一点关于白日祭和夕月阵的眉目,却在虚弱之时反手被心爱之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拿了性命,夕月阵的破阵结,想必也因此无绪了。
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双明显未执过兵器的手,十分确定这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是他重归于人世了。
他理了理脑海里的记忆碎片。
是引魂之术。
是使用引魂之术的旧体以自身魂魄的强大怨冲为代价,强行引新魂入体来延续身体寿元的灵炁术法。
不过这种术法吃力而无益,古往今来使用这种术法的人,少之又少。
原来,这具身体居然还是个修士吗?
沉熠开始在脑海里摸索这具身体的经历。
——
南恪。
这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沉熠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恪字,五行属木,义谨慎、恭敬……
别有深意的字啊。
……
南恪本人并非是土生土长的九黎族人,五岁时,和三岁的妹妹一起被卖给人贩子,阴差阳错逃跑后走到深山,这才被一对九黎族夫妇收为儿女,成长到了如今的十五岁,和妹妹一起,平常就帮着父母采采药,捣药,还有……捉虫?
有些奇怪。
两兄妹一起把长虫、和其他捉住的毒物放进竹笼的画面从沉熠脑海中闪过,然后就再无其他。
这是记忆不全……
南恪敏感的想到。
引魂不全,才会导致新魄与旧体不合……
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倒还有点意思。
引魂之术,需得是开了灵根的修士才能使用。
而以旧体的年纪,想要完整地使用引魂之术还要一边兼顾着在引魂的最后形态强行停止旧体新魂记忆的融合……
那就必须要是天赋极强且意志极坚的灵根者了。
沉熠眯了眯眼,聚了一丝鬼息查探这身体上的引魂术痕迹。
是了,原来的南恪以怨引魂之时,竟还真能分出一魄出去守着溯忆。
倒是个心力坚定的少年。
在白家卷宗典籍的记载中,引魂不全,一般代表着旧体有未完的、同时愿力极强的心愿,并且那愿力要强过旧体对自己生命的渴望。
否则,依这引魂之术所带来的强大怨冲,足以让一个新生出体的魂魄在凝成鬼之前,就受不了随时间流逝一刻即增一分的裂魂之苦从而魂灭……
不过让沉熠更感兴趣的是,那一部分被未融合的溯忆,和旧体本身的灵根天赋倒底对他有着多大的价值,能够让原来的南恪在新魂旧体融合之时共情了沉熠的记忆之后,让旧体之魂不惜承受裂魂之苦也要用之来达成心愿。
沉熠……现在或者该说,是南恪,抬头看了看还在对着九黎族众人,想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异术——蛊毒之术。
蛊毒之术,杀人于无形之中,几乎只存在于卷宗典籍之中的异术,从未流出到中原;
中原不是没有修士曾想学,也打过歪主意,只不过最终不知为何,都无疾而终罢了。
如果南恪想要报前世的仇,这蛊毒之术可谓是一大助力……
思考了一会儿,他再次回过神来想要再查看方才看过的关于捉长虫的记忆,却发现就只剩下兄妹二人一起采草药的画面了。
不仅是关于毒虫的画面,连有关于旧体妹妹的记忆,也一并都抹去了大半,有些记忆残片甚至连接都接不起来。
看来这旧主,暂时还在这具身体里,而且也是真的警惕,一丝一毫提示也不愿多流。
旧体的城府和机敏,可能并不亚于前世同年龄段的自己。
“你的心愿倒底是什么呢,跟你妹妹有关吗……”
南恪低声说道。
然而,却并没有等来旧体的回应。
……
……
另一边,那祭巫的声音和舞动的身影已经渐渐弱了下来,开始神神秘秘地跟九黎族众人低声说着什么。
南恪心里轻嗤,袖子往身旁的河面挥了一挥,抛了一丝鬼息出去,顺势闭着眼睛又躺了下来,等待众人的下一波动作。
不一会儿,他便听着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往这边来了。
……
在南恪没睁眼的地方,祭巫拿着扇子站在河边高地的石头上,看着戴着银饰的九黎族人七手八脚地把戴着银饰的南恪连带着装饰着彩羽的祭筏往河中央推去,脸上露出了居高临下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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