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荒原，下着淋淋漓漓的小雨，冲刷着被鲜血染红的石块，露出春后初生的翠绿小草。
狂风肆虐，云层翻涌，偶有雷光闪烁，照亮了一张清秀瘦弱的少年脸庞。
少年双手拢在袖中，瘦弱的身体微微蜷缩，穿着一身兽皮缝制的粗剪衣衫，迎着寒气一步步向前走着。
他走的很慢，却绝不停顿，只是任由雨水淋湿全身，赤着双脚踩在满是泥泞的大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少年来过这里很多次，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会感知到这里正在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巨变。
当他仰望天穹时，能清晰的听见常人仅是接触一点，就会发狂的低语，他们诅咒着这个世界，让其扭曲堕落。
当他低头俯瞰大地时，能够清晰的看见地底深处，数不尽的邪异瞳孔缓缓开合，疯狂的舞动着爪牙，想要逃离这处专门为他们打造的监牢。
“撕裂一方大地为监牢，囚禁他们，真是超乎想象的大神通，大手笔。”雨幕中，少年第一次停下脚步，他的声音嘶哑，与风声混在一起，回旋在九霄之上。
他的身前，是一块被砂砾掩埋，只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石盘。
随着少年伸出手，扒开石盘表面的沙土，上面铭刻的古老文字也随之出现在他的眼前。
造化。
“终于找到了！”少年低声自语。
石盘之上，灰白两色宛如活物，相互纠缠，凝成漩涡，缓慢蠕动。
仅仅只接触，少年耳边平日里细微的低语，忽然变得澎湃激动。
凄嘶，赞颂，谩骂。
那是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声音，神圣如仙神耳语，邪异如魔神呼啸。
少年漆黑清澈的双眸，悄然间染上一抹猩红疯狂。
或是受到他的气机刺激，灰白石盘微微震颤，竟是发出一声尖锐难听的戾啸。
骤然间，石盘轰然爆碎，灰白二色似挣脱了枷锁一般，掀起狂风呼啸，吹得云层翻滚，终年不散的小雨缓缓停歇。
少年抬起头，看着灰白漩涡轰然回旋，在漩涡中心，隐隐泛起一点光芒。
不可直视神灵。
他的眼球寸寸龟裂，鲜血喷溅而出，却在风中化作一缕缕血雾，钻入漩涡中消失不见。
但是，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一抹微弱的金色火苗，使得他仍然能够清晰的看见这个世界。
“在古老的传说中，那一场席卷天地的战争结束以后，人皇镇压六道轮回，重定秩序之后，他将战后的残烬镇压于归墟之地。”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伸开双手，笑道。
一个又一个被镇压的残魂发出厉啸，带着满腔怨恨，冲出漩涡，化作浪潮狠狠撞向天穹。
少年默默地看着。
看着天地震动，云层崩散，雷光消逝，看着他们化身灾厄，肆虐人间，看着无数人因这场劫难陨落，凄厉哭声久久不散。
“那些残魂是上一世的余灰，是大势，也是不可更改的劫难与诅咒。”
“而此地外面的世界，也是一种大势。”
“当两种截然不同的大势碰撞，是融合，还是毁灭彼此？”
随着时间流逝，残魂越来越少，漩涡逐渐消失。
“你来晚了。”少年冷笑一声。
天穹之上，一道赤色长虹仿若流星，轰然坠落。
.........
九州浩土，广瀚无边，时值大唐盛世，百姓安定繁荣。
自古以来，仙神之说就广为流传，有人认为仙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高高在上，远离红尘，不为凡人所知晓，亦有人认为所谓仙神，不过是古老先民见电闪雷鸣，诸多异象不得其解，臆想出来的虚幻泡影。
但不可否认的是，世间众生爱恨情仇，生老病死，都因仙神之说染上了一分神秘色彩。
.........
“古籍曾言，上古人皇伐天一战结束以后，虽以大神通定天条，改天换地，重塑乾坤，但仍有遗种残存，被镇压在归墟之地，永世沉沦于黑暗中。”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玄青道袍，头束道冠的老者，只见他眉头深皱，暗道一声不妙。
他的身前，是一张青翠竹桌，桌上放着半杯清茶。
茶雾枭枭，波纹荡漾，映出星辰投影，星芒聚散流转间，一丝丝晦涩气机彼此纠缠消散。
道人闭目不言，只是幽幽一叹，手掐指决，以茶杯为算筒，拘周天星辰投影为算筹，于星辰轮转之间，推演天机。
与此同时，茶杯内原本只是渐生波澜的茶水，竟是沸腾起来，杯中星辰猛然破灭，晦涩气机消散，化作风声呼啸，吹得道人袖袍猎猎作响。
道人面色苍白如纸，闷哼一声，喉中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青翠的竹桌。
他睁开眼睛，眸光没有落在已碎的茶杯上，而是落向小院门口，一道不知几时出现的倩影上。
女子身着素白长裙，并无多余饰品，只是手持一柄白玉如意，气度清冷如九天仙子。
“权利，财富，美人，长生。”
“漫长的岁月里面，你本就可以在红尘之中，逍遥成仙。”
“然而，你却主动舍弃了这些，在苦痛与艰难之中，画地为牢。”
她看着眼前气机萎靡的道人，叹道：“清风啊！你不是仙神，究竟为什么近乎舍弃了所有，也要去庇护山下渺小如尘的苍生？”
清风屈指轻弹，竹桌化作飞灰，随风消散。
他抬起头，用袖袍拭去嘴角残血，淡淡道：“明月，我想你是无非理解的吧！”
“万丈红尘，人间烟火，是老爷最喜欢的景色。”
“权财也好，美色也罢，就连长生在我眼里，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
“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守护苍生，如若哪一天老爷腻了，便毁去了。”
清风眸光略显黯淡，语气微微一顿，然后继续道；“红尘仙，天上仙，当初老爷给的两个抉择，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什么。”
话音落下，明月神色沉凝，看着面容淡漠，悠悠岁月过后，再见已然舍去人性的故友，呢喃自语：“这就是你的答案么......九州那边，暂时还没有乱象，但是他们打开归墟封印，必然会引动难以想象的灾劫席卷红尘。”
“这个时间也许是数天以后，也许是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有可能是千百年以后，一切都要看......”
清风摆了摆手，接过明月话茬，道：“我观星象渐生乱象，天机朦胧不清，他们这是在下一盘以众生命格为棋子，天地为棋盘的大棋。”
“轮回，重生，夺舍。”
“他们即便是再入红尘，也必然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这盘棋碾的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微风轻拂，明月修长手指轻敲白玉如意，沉默许久后，再次开口问道：“我欠你一个因果，一个承诺，说出你的要求，我替你完成便是。”
“天机混乱，我却看到了一线生机，帮我寻找应劫之人，只有找到应劫之人，才有一线生机。”清风抬首看向天穹，隐约看到一尊朦胧不清的身影，俯瞰九州大地。
“你为何不自己去找？”明月眉头皱起。
“他的因果太重，气数太盛，杀劫太凶，我只要沾染丝毫，就有可能永坠轮回。”清风摇了摇头，看向明月的目光多了一抹古怪笑意，道“你刚刚不是说要用尽全力，替我完成这个要求吗？”
说话间，明月仔细看了一眼清风，双眸深处露出一抹复杂，她缓缓转身，化作一道月虹飞离小院。
“悠悠万古，红尘烟火，这是我的道，也是我的执念。”清风看着明月离去的方向，轻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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