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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的15#号子，空气似乎凝结了。这些号号们实在想不通三档王德军替新兵旦子吃定心馍的目的究竟何在？真的是想不通！拿猛宝的话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有的号号在想，王德军是上边的人，就是替新兵旦子挨拳脚，也得要看黄老大程明明的眼色哦。定心馍若给重了，面子上过不去、也不大好看；若给轻了，则不好交待，猛宝和邱陵那里通不过。有的就在心里头开始埋怨起王德军，说是书读多了、人读傻了，什么鸭老板管蛋（淡）闲（咸）事，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弄得所有的人的心里全都不舒坦、不痛快。这个外马哟，他娘的咯活见鬼！
人人都在思忖，人人都在心里咒骂。
邱陵得意洋洋地踱过来了，看着贴墙站好的王德军，狞笑一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怪不得我哦，龙拐子，嘿嘿，咱得罪了！”
那粗壮的手臂，碗大的拳头，叫人看了颇有些胆寒、心虚则个。
邱陵运运气，那扬起的拳头径直朝王德军的胸膛猛地砸了下去。“砰”的一声巨响，回声在夜空激荡。第一拳，王德军一个趄趔，咬牙挺住了。所有的人都看得出，王德军的脸色一下子涨为紫色。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般。第二拳，王德军的双~腿~软下去，又挺住。那摇摇欲倒的身形，就连猛宝也为之捏了一把冷汗。巨响又再。这第三拳，又猛又狠，那是肘击，比老拳更猛更威更狠更得瑟更俏皮。王德军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口热血如箭矢般激射喷薄，身子骨犹如飘飘的断叶。这一下，猛宝着了慌，就连程明明也迅即飞身跃起，一把紧紧抱住快要倒地的王德军。
“安平老弟，你、你……”程明明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他抱着王德军放在龙铺上，语气十分慌乱紧张。
“黄拐子，我、我挺得……”王德军刚一开口，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我不要紧，我挺、挺得住……”王德军说着，但感觉到胸腔剧烈的疼痛，好像要被撕裂开来。
“黄老大，要不要报告管带？”猛宝吓着了，着急地问。
“不用！我还挺、得、住……”王德军力不从心地说。他感到喉头有一股甜~涩~涩的腥味，知道又是鲜血在翻涌，便硬生生将口里的血咽了下去。他不愿当“水犯子”，那怕自己此时此刻被打成骨折亦或残废，他也不会报告狱中管带。他有他的人格，他有他做人的道理，他有他做人的原则。
邱陵已然心虚，见王德军不报告管带，心里头即刻安然如故，“这是他王德军自讨苦吃，怪不得我邱陵心狠手辣！”邱陵自我解释，自我安慰，下意识里却偷偷抹了一把淋漓之冷汗。
“老弟，你是好样的，我没看走眼！”程明明赞许道。如果换成其他人因走过场而发生吐血的事儿，则老早就报告了管带，而他程明明轻则戴土铐脚镣、重则睡刑床关禁闭，说不定还要再追加一罪。那可真是掉得大！
猛宝已暗中指挥几个号号把地上的鲜血抹掉，地面重又变得光洁、不见一丝血痕。只是王德军整晚上不时的吐血，大号脸盆里的血沫触目惊心。
5
已是到了放风尾声的时候，新兵旦子童楚辉出去提号讯去了。程明明陪王德军坐着。一整天王德军没说上几句话，饭也吃得特别的少。他想得最多的是新兵旦子童楚辉，为他惋惜，小小年纪就进号子，在这个黑恶的地方，他不毁掉才怪。他想，他应该帮助他，决不让童楚辉再吃一丁点亏。他决意尽自己最大的能耐照顾他，让他好好生活、有时机要让他好好看书学习。怀着一厢情愿的王德军，为新兵旦子童楚辉规划着未来，为此，他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那抹淡淡的红晕未曾褪尽，似乎眼下的憧憬于王德军而言，好过昨夜的忐忑。
短暂的憧憬中，铁门“哐堂”一声开了。
袁管带和新来的周副狱长跨了进来，过了另一道铁门来到了15#放风场。
周副狱长径直走到王德军的面前，站住，问跟在后面的新兵旦子童楚辉，道：
“童楚辉，是谁开你的庭让你走过场，打你？说！”
童楚辉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邱陵，邱陵微一点头，童楚辉便指着王德军说，“他，就是他，说外地话的……”
“我……”龍安平很是遲疑。
不由分说，周副狱长猛地扑上前去，将王德军按倒踩翻在地，迅即将王德军的两手反过来，“卡嚓！”一声，王德军的两条手臂像是给折断了似的，在“嚓嚓”响声中，周副狱长给王德军双手反着戴上了生铁打造的笨重的镣铐，名曰“背宝剑”。
“背宝剑”是狱中极重的一种刑罚，是专门惩治违规违纪的在押嫌犯的最严厉的一种戒具，很少有人能背三十分钟，倘若超过三十分钟，人就会窒息，两臂也会残疾。
“王德军，你好大的胆，竟敢给新犯子走过场！”袁管带有些怒不可遏地吼道：
“丢禁闭室！”
“不管你是何人，就是皇亲国戚，到了监牢也得遵守监规法纪！”周副狱长额头上青筋毕露，一副义愤填膺的范儿。
王德军脸上的虚汗立时往下淌，他感到心律剧烈地加速跳动：“童楚辉，我何时整过你？”王德军气喘吁吁地问。心像是被千百条毒蛇在咬噬。
“昨、昨晚，我刚进来不久……”童楚辉的头低下去，声音也跟着细下去。他已被邱陵筑了药，要他一口咬定是王德军打了他，否则，他要他的小命。童楚辉怎能不怕，又加之邱陵许诺，说，把外马赶出15#号子，他来照顾他童楚辉。
一听童楚辉的话，王德军的头大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所要保护和照顾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龌龊小人。
“你、你……”
“你、你什么？你整新兵旦子，整个号子的号友都可以作证！”邱陵狼眼恶狠狠地一瞪，逼视着王德军。邱陵特害怕事情穿包。
“走，到禁闭室去，啰嗦么事！”周副狱长拽着王德军就往外拖。
程明明张了张嘴，咽下一口唾沫，恶狠狠地扫视了一眼不无得意的邱陵，对正跨出铁门的袁管带喊道：
“慢着，袁管带，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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