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后，李正从车棚里探出身子向外看去。
没有路灯的村子，看上去有些昏暗。
不过村子每家每户，在门口都扯了灯泡。
泛黄的光芒，将自家门前照出一片微亮。
这个时间，不少人家都刚做好了饭，门前墙上的出烟口还有余烟缭绕，村里有还飘着淡淡的油烟味。
三三两两的村民，端着饭碗，蹲在自家门前，吃着说着笑着。
人间，小团圆。
李正已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跟母亲一桌吃过饭。
这种村子里稀松平常的生活，似乎只是他的一片记忆。
“小伙子，前面就到水库了，你拿好东西，别落在车里。”
载客大爷善意的提醒，让李正心里又是一暖。
片刻后，车子慢慢停下。
在车前，是一个水库，月亮的倒影悬在水中，不时有虫鸣声响起。
这，正是李正家门前的那片水库。
说是水库，不如说是一片大坑，里面灌了水。
在水库周围，是村里各家的菜地，村里没什么经济来源，从没修缮过水库，所以水库周围杂草丛生。
不过水库东边，有一条小道，是村里人挑水浇菜，硬生生趟出来的。
李正记得，水库里有鱼虾，还有螃蟹。
在他很小的时候，那些螃蟹趴在岸边石头缝里，李正就用家里的毛线，上面绑一条蚯蚓，从岸上把毛线放下去，就能把螃蟹给钓起来。
不过，那时候李正真没觉得这玩意能吃，钓上来拿回家玩两天，再拿回水库放生，这也李正难得的童年乐趣。
其实，不吃水库里的鱼虾，是村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菜地，需要施肥，村里人一般不用肥料，而是粪便。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施肥的专用“桶”，俗称挑大粪。
而村民施完肥后，大粪桶顺便在水库里涮一涮，再挑两桶浇浇菜地。
所以，水库里捞出来的东西，村里人有些难以下咽。
不过，这倒养肥了水库里的鱼虾，这片水库简直就是它们的天堂。
顺着水库向家走着，回忆涌上心头，此时的李正，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哎，大芳子，那不是你家李正嘛？！”
这时，正前方传来一声吆喝。
顺着声音，李正向前看去。
一间瓦房，门前一棵枣树，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王婶，您嗓子还那么透亮。”李正应声喊道。
方才喊话的，是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妇女，端着一碗白面条，筷子刚挑起一小撮，一看到李正，立马放下碗，冲着李正喊了一嗓子。
她叫王翠花，李正家的邻居，性子大大咧咧。
在王翠花身旁，还站着一位中年妇人。
素净的印花短袖，一条黑布裤子，一双帆布鞋。
她，便是李正的母亲。
“大芳子，傻站着干嘛呢，你儿子回来了，还不赶紧过去接着啊！”王翠花推了一下陈芳，催促道。
这时，陈芳才反应过来，两只手在短袖上抹了抹，小碎步迎着李正跑上前来。
看着母亲跑来的样子，李正鼻子猛地一酸，猛地撂下手中的东西，向前跑去。
一看李正疯了一样跑来，陈芳吓了一个激灵，不由止住了脚步。
而李正，跑到母亲跟前，还不等母亲开口，一把将母亲抱了起来。
“臭小子，吃错药了啊....你王婶看着呢...别给这丢人了...赶紧把你妈放下来...”陈芳攥着拳头，敲在李正肩膀上，又急又气道。
这时，李正才把母亲放了下来，而后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看着母亲。
重生后再见母亲，李正实在太过激动。
“小正，你王婶还在这呢。”王翠芳在一旁抿嘴笑道。
闻言，李正一笑道：“得嘞，王婶，我也来抱抱您。”
“小崽子，你想让你叔揍你呢？”王翠芳故作嗔怒道。
说罢，王翠芳挠了一下头，一脸诧异道：“小正，你这次回来，咋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的确，若是以前，李正可不会跟王翠芳开这种玩笑。
那时的李正，总觉得王翠芳这种性子，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行了，小崽子，你妈在门口转悠了一天，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给盼回来了。王婶先回去，不耽误你娘俩叙旧了。”
说着，王翠芳端起碗，转身回家。
待王翠芳走后，李正拿起东西，跟母亲一块往家门走去。
进了门，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前面是一间瓦房，偏房是平房，跟偏房连着的是做饭的屋子。
院子当间中了一棵杏树，这是李木小时候亲手栽下的，如今已经长到了几米高，枝繁叶茂，青杏一颗连着一颗。
“小正，你先进屋，妈给你弄吃的。”
闻言，李正点点头，先把大包小包的放回屋子。
等李正收拾完东西后，陈芳已经弄了一桌子的菜，叫李正出去吃饭。
农家小院里，李正看着母亲准备的一桌子饭菜，二话不说，狼吞虎咽起来。
“饿死鬼托生的啊！你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看着李正饥不择食的吃相，陈芳哭笑不得道。
不过，李正吃的越香，陈芳的心里越是欣慰。
这顿饭，李正吃的肚子像是快炸的皮球。
饭饱后，李正揉了一下肚皮，抿了一下嘴，看着母亲一脸憨笑。
“小正，电话里没说清，你跟妈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见李正吃好，陈芳犹豫了一下，而后一脸正色盯着李正问道。
自己生的儿子，什么脾性自个最清楚。
若不是生了什么变故，李正实在抗不下去，他绝不会回来。
“盖个房子，娶个媳妇，再让您抱个大胖孙子。”
李正从未如此认真，一脸郑重道。
“臭小子，你在哪学的，没个正形！”陈芳语气加重了几分。
“妈，这么些年，我没跟您说过心里话吧？”
看着母亲有些嗔怒的表情，李正眉头微蹙，问道。
话落，陈芳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心里话，在她娘俩之间，这是个多么陌生刺耳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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