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刘哲说出惊人之语，李世民一笑，道：“店家，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刘哲道：“这还不简单？粗算一下就知道了，我这卖盐是暴利，但国家课税也是十抽六的重税。这偌大长安，但凡走路的，哪个不吃盐？整个长安城每天消耗的量有多大是有一个数的，按这个数算，国家若课到了税金的话，必是府库充盈。可我之前去盐署登记，那衙门的门庭破旧不堪，哪有府库充盈的样子。所以我料定那些掌握长安大部分盐井的世家大族，定是偷逃了许多税金。”
刘哲的话，可谓字字锥心，那些同来的大臣，有的都已经冷汗涔涔了。
刘哲说的这些事，精明如李世民，怎么会不谁知道？他其实就要借刘哲的口，来挑破这件事！
作为皇帝，李世民其实也有和刘哲差不多的苦衷，那就是缺钱！
初唐百废待兴，想干什么不需要钱？随便一条新政，那都是真金白银流水一样的出去。而且北方的突厥虎视眈眈，还要扩充军备准备和突厥打仗，什么都要钱，多少钱都不够花！
如今大唐天下现在表面上是一统了，而实际上，是皇权和世家大族分享天下。
李世民难道不想盐铁收归国有，国家拿所有的利益么？他当然想，但现在没法这样做，最主要就是，这会触碰到天下世家豪族的核心利益。
你只要碰了，世家豪族就会说你是在与民争利！
拿不到所有钱，那就只能课重税，然而世家豪族都有各种各样的地方势力，别说远在天边的其他州了，便是天子脚下的长安，盐税也根本收不上来多少，几乎就是聊胜于无。
在后堂偷听的若儿，听到刘哲在李世民面前说这些，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心说这个惹祸精，殿下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你这一下全败出去了。
李世民想了想，道：“你说盐井都是世家大族占了的，那你这盐又是哪里来的？”
刘哲一笑，道：“客官您要买盐，尽管开口，若问来处，那是商业机密。”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店家好本事。我要买一千斤盐，不知怎么交割。”
刘哲道：“十日后头道川庄园放盐，数目有限，先到先得，看客官您的本事了。”
“原来如此。”李世民淡淡一笑，又问道：“店家这盐与众不同，却不知有什么名头。”
刘哲道：“尚无名称，就叫白盐，要不客官您给赐一个名，如何？”
李世民想了想，道：“我看着盐洁白如雪，便以雪为名，就叫雪盐如何？”
刘哲闻言，想了一首关于雪的诗，便随口吟道：“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多谢客官赐名！”
听得刘哲吟诗，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这诗乃是南北朝时期南朝梁大臣范云的杂诗，在场的人，不乏鸿儒，当然都知道这诗，可是一个卖盐的商贾，随口就能吟诵，这也太离谱了！
就在众人惊愕的时候，刘哲喊了一声请笔墨，少时，便有后堂的伙计，端来笔墨。
“客官既赐了名，还请留下笔墨。”刘哲做了一个请字。
李世民身后的大臣，当然不太愿意让皇帝随便留字下来，但李世民来了兴致，随手挥毫，写下了雪盐二字！
刘哲看着李世民留下的字，笑道：“来日我便用客官的这字做招牌。这是给客官您的润笔。客官您可别嫌少啊！”
刘哲说着，拿出来十贯钱来，摆在李世民的面前。
“这就免了！”李世民说完这话，拂袖而去，带着众人离开。
看着李世民走了，若儿才装着胆子走出来，低声怪刘哲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和陛下说这样的话。”
刘哲假装一怔，道：“那人是陛下？那可糟了，你指的不是另外一个么？”
听得刘哲这般说，若儿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没法和他争辩。
其实刘哲也很清楚，能见到李世民的机会不多，今天能见到，那是撞了大运了！
他今天来这里微服私访，见到的人太多了，估计回去就差不多全淡忘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直戳他的痛处，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怎么能记得住自己呢！
果然，李世民在东市转悠了半天，回宫的时候，脑子里对刘哲的印象，还没消散呢。他叫来了身边的禁卫，让他们去查一下刘哲这个人。
没两天功夫，关于刘哲的资料，就摆在了李世民的案头。
刘哲，长安户籍，头道川庄主，刘记杂货东家。
看着那不多的信息，李世民看着眼前回报的禁卫，道：“只有这些么？”
禁卫知道李世民想问什么，便道：“他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好像只是个平头百姓。”
“只是个平头百姓？”李世民面露疑惑之色，回想刘哲的谈吐，不太像是个百姓。
“他现在好像暂住在襄城公主的外院之中。”禁卫回道。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蹙，想起了自己那个并不怎么关爱的公主。
那禁卫又道：“好像他的买卖里，襄城公主都有份。”
“这样……”李世民捻须，若有所思。
禁卫道：“陛下，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李世民一摆手，道：“升斗小民而已，不必浪费精力了。”
“诺！”禁卫领命离去了。
李世民看向身边的太监，道：“传襄城公主来见我。”
太监领命，立即去传襄城公主。
没多少工夫，李玉节便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看到李玉节后，李世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都没见到这个女儿了，所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玉节似乎长高了不少。”
父女二人说话，却谨守礼节，客客气气的，着实不是很正常。
李世民很快就问到了他想问的话，那就是刘哲是谁！
李玉节来之前，就早有预案，知道李世民会问，便将编好的话拿出来说，只道刘哲是南方来的，是她收留了刘哲，让他在府上做了个杂役，后来发现他很有本事，便将手里的产业交给他打理，自己还还了他自由身，帮他入了籍。
唐初时候的混乱，流民其实是很多的，所以这种说辞，就算李世民耳目众多，也难真的调查清楚。
“他读过书？”李世民问道。
李玉节道：“好像读过，现在也在自学经史，若论努力，女儿怕是不及他的。”
“嗯……”李世民捻须，沉思了片刻。
其实李世民的想法很简单，他看的出来，刘哲或许是个可用的人，他想知道的是，刘哲是否和世家大族有关系，还有就是他是否可能是突厥人派来的奸细。
短期看，两者似乎都不沾边，只是个有些见识的落难寒门罢了。
“既是你的人，你便好好用他。”李世民叮嘱李玉节道。
“臣女知道了。”李玉节躬身行礼。
李世民见此，也想起了之前赵嫔生病的事，便过问了几句，假装关心一下。李玉节也陪着他演了一下。
其实李玉节清楚，李世民根本不关心赵嫔死活，因为直到现在，李世民几乎就没去过赵嫔那里。今天是见自己，不得不说说场面话而已。
出了宫之后，李玉节才舒缓了口气，她都要憋死了，心道今天差不多把一辈子能说的谎都说遍了。而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哲之前那么精心的布置一切，那么坚持要入籍，包括她今天的说辞，都是刘哲教的。似乎刘哲都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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