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身居龙国东洲的左云起，第一次看到了死亡。
他站在一具尸体前，是他妈妈把他抱过来的，妈妈一直在哭，不停地哭，哭到眼睛都肿了，哭到嗓子都哑了，她还是在哭。
小云起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妈妈喉咙沙哑地指着尸体，哽咽间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告诉小云起：
“云起啊，你姥爷走了，妈妈我没有爸爸了，你也…你也没有姥爷了，呜哇——！”
说到这，妈妈又是悲痛欲绝，险些哭的晕厥过去，爸爸赶紧过来扶住妈妈，不停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小云起呆呆站着，他表情很是淡然，望向姥爷尸体的双眼无波无澜，更像，在看砧板上的死鱼。
这个形容不大贴切，可放在六岁的左云起身上，太合适不过了。
他说出了一句让整个灵堂从恸哭瞬息变成寂静的话：
“姥爷，死了是什么感受啊？您，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这孩子，为什么感受不到悲伤？
是啊，为什么呐？
一直到现在左云起都不知道，他的世界好像不太一样，他是正常的人类，也是正常的成长，更在正常的家庭。
可他就是仿佛，比起正常人少了很多情绪。
愤怒，悲伤，痛苦，抑郁，渴望……
他好像，只有无聊。
这也是为什么前文说孙大志拯救了左云起，因为他带着左云起体验到了许多，那是左云起的生命中，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左云起只觉得好笑，在这种关头，他竟然会想起一些早就丢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你问，我要怎么活到最后…”
左云起忽然开口，瘫坐在地上的他，缓缓，抬起那双毫无特色的双眸，直视驼背男子。
驼背男子扔在把玩着手中小刀，饶有趣味地低头：“嗯？”
左云起甩了甩双手，似乎有一些麻木，等待恢复一些时，他撑着地板站起来。
周围的玩家们已经彻底绝望了，在生命倒数的关头，他们在努力释放着生命最后的花火。
哭泣，是主调的声音，哀嚎，乞求，愤怒则是成为配乐。
人间如有炼狱，想必，此时正摆在他们的面前。
左云起抬头望向蜜蜂，却是在对驼背男子说话：“你就没想过，你也要自杀了吗？”
“我无所谓哦。”
驼背男似乎真的无所谓，甚至还把小刀贴在自己的脖颈上，表情迷离而兴奋：“切开自己的皮肤，感受鲜血从内而外地喷射，哇哦！光是想想就让我忍不住要高潮了！”
“是吗？那你还真是个懦夫。”
左云起的声音只在一个调上，即便身旁站着这么一个变态，也丝毫不露惧色。
驼背男微微一僵，兴奋的表情霎时阴沉下来，他猛然伸出右手，那小刀如雷霆般划破长空，笔直来到左云起面前，距离左云起的头颅只有一寸之遥。
他阴冷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左云起的双目定格在小刀上，眼神眯起，微光闪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几息之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啊，可不会接受这种结局。”
驼背男愣了一下，那双死鱼眼竟是出奇地露出认真神色。
“蜜蜂。”
左云起抬头呼唤。
黑色蜜蜂看来：“虽然我喜欢这个称呼，但我其实是有名字的，请叫我裁判。”
这算什么鸟名字？
左云起心中吐槽一句，继续说道：“好，裁判先生，请问能不能给我提供一把那样的小刀。”
说着，他指了指驼背男子手中的小刀。
黑色蜜蜂爽快道：“可以。”
嗡——
一声震鸣，刹那间从天而降一道光芒，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打在左云起的手掌里，左云起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里便多了一把小刀。
与驼背男子的，一模一样。
左云起瞳孔收缩几分，心跳在这一刻兀然加速。
黑色蜜蜂不再理会左云起，大声宣布道：“还有最后半分钟，各位依然不准备自杀吗？如果还不自杀的话，可就要接受惩罚咯！”
“啊——！！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老婆，还有孩子，我不能死啊！”
“你…你们究竟什么目的？要钱吗？要多少你直说，我有钱，我非常有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可恶啊！为什么他们要发这种弹幕！可恶，可恶，可恶啊——”
在黑色蜜蜂的压迫下，面临死亡的玩家们已经完全丧失理性了，他们疯狂地怒吼着，肆意地谩骂着，但所有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们逃不了的，面对死亡，唯有痛苦地挣扎，然后无奈地接受。
驼背男子走到左云起身旁：“你要怎么做？”
他盯着左云起，目光充斥一种异样的神采。
左云起握紧左拳，然后抬起手臂，用力绷紧肌肉之下，是手腕到小臂处膨胀而起的青筋与血管。
他咧嘴作笑，这张牵强的笑容上，带起一丝疯狂：“当然是自杀！”
“你？！”
驼背男子一怔，仿佛没太明白左云起的话。
“呵呵，不就是自杀吗？既然想看我自杀，那就看吧！给你看个够！”
左云起用力咬紧牙关，嘎嘣一声几乎咬碎牙尖，浑身肌肉在这一刹那全部绷紧，冷汗外渗，霎时布满额头与手臂。
嘶啦——
小刀，割开了左云起的左臂腕部。
鲜血如决堤一般涌出，灼热的泉涌沿着手臂流下，与他身上残留的凝固黑血融成一团，不分彼此。
而左云起，也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台下传来阵阵低呼声，有人恐惧地握紧拳头，也有人忍不住低声哭泣。
自杀了，真的有人自杀了！
就因为一条不知来自何方的弹幕，竟然逼得人真的去自杀！
黑色蜜蜂也在这时候开始倒数：“还有最后十秒钟哦！你们真的不自杀吗？好麻烦啊，你们还是自杀吧，就像这个人一样，自杀吧！”
像这个人一样，自杀吧…
这句话在驼背男子的脑海中回荡起来。
他忽然笑了，先是低声作笑，而后笑声逐渐放肆，最终，癫狂大笑：“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团腐肉，真是令人垂涎啊！”
嘶啦——
疯言疯语中，驼背男子如左云起那般，猛地一刀割在自己的手腕上。
又是一道决堤鲜血，飙射距离似乎比左云起更远一些，血液的颜色也更为厚重一些。
兴许，这是杀戮者的特色？
“有趣！太有趣了！你们真是有趣的生物，明明是同胞，却会逼得彼此残杀和自杀！怎么会有你们这种有趣的生物！”
黑色蜜蜂兴奋地上蹿下跳，若非虚幻的投影，保不准更像是一只真正的蜜蜂。
“好了。”
它忽然停下动作，复眼转向其余数十个没有自杀的人：“时间到了，你们这群无趣的废柴，去死吧。”
咻——咻——咻——
镭射光线不知从何处来，也没人能够捕捉到它们的痕迹，只在耳朵听到声音后，便看见这些玩家们，一一倒下，额头上皆是多了一个焦黑洞口。
这些不敢自杀的人，死在了惩罚之下。
黑色蜜蜂动动翅膀：“真是令人享受的表情，让我们继续游戏吧！”
“等一下！”
刺耳的声音打断了黑色蜜蜂的话。
台下玩家们面面相觑，与黑色蜜蜂一同，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高台。
只见其上，缓缓站起来两具不该活着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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