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终于把一切摸清楚了,再也不用小心翼翼,怕被发现。
一大清早,侍女服侍着穿戴衣袍、襦裤,系上玉带,扎好头饰,在两位侍女的服侍下,繁复的着装有条不紊的一件件戴上,看着铜镜里的模糊影子,朱由崧不免轻叹了一声。
“呀,哥哥你起来了?”朱芊芊不知什么时候在门外瞻头顾脑,发现只有朱由崧和他的侍女便开心的跑了进来。
朱由崧好气又好笑,无奈道:“怎么过来了?
”“哥哥,这两天都我一人去给阿姨请安咧,弟弟的病好了,我们一起去么?”朱芊芊眼里露出希冀的神色。
“好,父王还住在宫里吗?
嗯,听下人议论,好像父王昨天午间出了宫,然后拜访了很多人,不久后外头就拉了好多车财帛进了王府,可是刚听六娘讲今天很早前父王又进宫里去了。”
朱由崧一阵无语,自己这个父亲也是出了名的贪财,寻着由头到处刮钱,没有多久就要进驻封国,朱常洵不利用这机会才怪,恐怕现在京里头的达官显贵见了他都怕吧?
朱由崧也是腹黑,心道:“管他呢,反正那些家伙有的是钱,不刮白不刮,又不是直接从老百姓身上搞,最终这些财物也是自己的,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带着朱芊芊,来到东正楼,继妃邹氏一身正装威坐,两位侍女呆在她身后,旁边站了一位年约五岁的孩童,圆圆的脸上少了些血色,这孩童就是朱由崧的三弟――朱由渠。
“给阿姨请安!”
朱由崧和芊芊一起行了礼。
“免礼!”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餐点,除了面食,洁白暄软芳香四溢的玫瑰搽穰卷儿、淡黄色花样子的松花饼,还有米汤和几碟糕点。
不过朱由崧并没注意这些,今天的餐桌有些奇怪,自己的母妃姚氏居然不在,以前可是没出现这样的事儿,难道有什么事还得她大清早的亲自去办?
朱由崧知道,而继妃邹氏却不怎么管事儿,一般都呆在她自己东厢房边上的小竹楼处――清竹小筑,王府内事一直由姚氏掌管着,但怎么说也不应该忙成这样啊,难道是病了?
这顿早餐朱由崧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胡乱吃了几口草草了事,漱了口,正待离去,邹氏却开口叫住了他。
“福八,从今开始,每天必须巳时(早上9到11点)在清竹小筑习字,由我亲自教你!
”邹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磁性的声音不容一丝质疑。
“习,习字?”
朱由崧好悬一脚没踩空,目露不敢置信,嘴角抽搐道:“阿姨,不用吧,孩儿才六岁啊,别人家都要八岁呢,就是堂兄朱由校现在也还没开始习字呀。
”习字?自己用得着习吗,一早上两个小时啊,那还不得死人?那乏味可陈的文言文连分隔号也没,谁受得了啊。
不等她说,朱由崧下意识的推拒,道:“阿姨,要不再等两年吧,孩儿现在还在长身体呢,脑子习坏了可不好。
”“就这么定了!”邹氏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起身离去,腰肢扭摆,拖拽长裙施施离开了。
如若可以,朱由崧恨不得一脚飞踹过去。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朱由崧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邹氏出身于书香门第,爱好诗画,从小就展露了惊人的才华,听说当年上门询姻的不计其数,门栏都被踩烂了,最终被福王在前几哀求万历下了道旨意招为继妃,才得以告终。
他自己的母妃姚氏当年还只是选侍,要不是有了自己,很可能成不了侧妃。
眼下麻烦了,以邹氏那清冷执拗的性子,谁还能劝得住?
“哥哥,你不是早会了么,怎得还要习呢?”
朱芊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问道。
朱由崧无语以对,他那字是简体的,不被时代认同啊,记得当时被邹氏发现,还叫来了自己的母妃,好一顿训斥呢。
不管怎么说,这事恐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离开了东正楼,姚氏身为亲母,他都要去请下安才行,撇开了小芊芊,朱由崧来到了西厢,发现两位侍女站在门外。
“母妃呢?”
“公子殿下,王妃在后院种菜。”
身材略高的侍女回道。
她是母妃娘家带来的人,名叫李香儿,从小跟着姚氏一起长大,人很机灵,而且很本份。
“种菜?”朱由崧傻眼。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到底是怎么了,邹氏要他习字,母妃又要种菜了,她什么时候种过菜?王府内事也不管了?
通过后院,转了个弯儿,莲池边上有一空地,姚氏腰束轻纱绫罗,身着拖地襦裙,手上正持着一把三尺长锄,锄头正挖进了泥块内,她正使劲的拉,却怎么也无法将泥块翻过来。
朱由崧见到这一幕,已然无语,这哪是种菜啊?锄不动地不说,穿得那样算哪回事?“
母妃……”朱由崧看不过眼喊了一声。
姚氏只顾自个用力拉锄柄,头也没回,道:“福八,没见着母妃正在种菜么,别来打扰母妃。”
西厢园与东厢相交,朱由崧走在蜿蜒的廊道上,望向前边一片青绿的竹林,心下叹了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从姚氏哪里出来,朱由崧心里就忍不住嘀咕了。
他告诉了母妃,邹氏要亲自教他习字,但姚氏的反应出乎意料,只是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拉开帷幕,楼阁内邹氏背对着而坐,双肩披了淡黄色轻纱绫罗,又以颈后交互于臂腕,盈盈飒飒;一袭拖地襦裙布满身后半片竹楼,她的发饰并未梳理,飘逸的发丝披散于直至臀部,左手拂起纹祥宽袖不让沾了笔墨,纤纤右手缓缓挥动。
一阵清风,竹楼四周帷缦咧咧,背后的发丝似柳絮般飞扬,朱由崧看着她那清冷的侧脸,目光不由得发怔。
如此唯美,静女其姝不外如是。
朱由崧不忍打扰,只是静静地呆在帷缦旁,邹氏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目光全然落于纸上。
那是一幅风景画,画得赫然是清竹小筑,让朱由崧诧异的是画中阁宇,四周帷缦被系于梁柱,但这并不是重点,而是一个背着的人影,整个画境独一突显出了一分淡泊和孤寂。
她,喜欢娴雅,却感触无人与之连理共鸣,又多出了一份不该有的孤寂。
“她是在自哀又或是自怜么?”朱由崧感觉自己似乎能理解她了。福王了无情趣,奢侈而又好色,除了两位王妃到目前为止已有了八位选侍,府内与之有染的侍女更是不少,喜新厌旧。现在又被迫要和福王成婚。历史上李自成攻克洛阳,自缢而死。
这不行啊,她要是成为福王继纪,要是跟姚氏争起来,福王府不得鸡飞狗跳,没完没了。
不行一定不能让她成为继妃。历史上还有一年也就是我被封为福王世子的时候正是纳为继纪。
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嫁给父王。人家还没嫁过来,就把人先弄到家里来了。
这样的美女当然只配的上我了。
父王这个糟老头子有母妃就足够了。
“来了?”
正当朱由崧胡思乱想时,邹氏歇笔墨,抬起洁白的琼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刚来不久,见过阿姨。”
朱由崧正待行躬礼,邹氏素手挥了挥,道:“见过你阿姨了吧?”朱由崧愣了愣,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邹氏定然想套他的话,从而得知姚氏对她的态度。
“嗯,见过了!”朱由崧实话实说,不说自己并不蠢笨,就以姚氏也早料到了这一步,这才有了早前“知道了”这淡然的一句。
对于这一回答,邹氏见怪不怪,她心里明白,姚氏并不是那种没有丝毫谋略的女人,而且也知道眼前这小屁孩就是个小滑头,并不好糊弄。
清风吹拂了帷缦,只听哗哗的响音,邹氏望向了阁宇外,她的目光有些空洞。朱由崧受不了这种静谧,上前拾起了案几上的画纸。
“阿姨,画中的女子在看什么呀?”没话挑话,显然对画意有了猜想,但朱由崧还是想听听邹氏自己的说“道”。
“女子?”邹氏回过神,眉间蹙起。
美眸定定看向了画中人,不经意间,素手将额前飞散的发丝掠到了耳后,朱唇轻启,道:“你认为她在看什么?”说罢美眸转向了他的双眼。
朱由崧被邹氏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吧咂了下嘴,道:“阿姨,我感觉嘛,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闲话套话,朱由崧深得其道,这东西说好了也没奖励,说不好恐怕以后有小鞋子穿了,他可不上当。
“哦?”邹氏没想到他会如此一说,心里感到有些怪异,至于哪里怪也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
“此画也是阿姨闲暇之作,那不如意会给阿姨瞧瞧,想来你也不会拒绝,对吗?”
略带有磁性的声音,似乎能拨动人的心弦,朱由崧心下不免跳了跳,一句“闲暇之作”就把后面的话给堵死了,她的意思就是随便自己在原画上怎么搞,可自己能随便么?
“这样是在逼我啊!”朱由崧心里很不爽,看着她那清冷的脸,一个恶作剧的想法从心底浮现了出来。
阿姨要是做的不好,可不许怪罪。”神色中带有撒娇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姿态。
在邹氏的示意下,朱由崧拿起了毛笔,略微思虑,在画中女子目光落点处画了个男童,男童蹲在地上,手上拿了根树技在松软的沙土上作字。
朱由崧并不会作画,只图其形,当这一切弄好后,心里便开始忐忑了,他不知道接下去将男童作的字写出来,邹氏是否会恼羞成怒?
邹氏并没有多说什么,眼神示意:继续!“死就死吧!
”朱由崧牙一咬,对自己下了狠心。
画中男童的树枝下出现了一排字:“一帘幽梦,花落水中,情堪何处?怜花自落伤悲地,化作淤泥始作春;夙愿一曲,襟无问,翼鸟纷飞,孤影向谁去?”
息了笔,朱由崧默默立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因为字体曾被训惨了,还挨了一顿饿,他在等着狂风暴雨来袭。
“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字?”果然,邹氏蹙起了眉头,一行简体字,她根本不认识几个。
对于朱由崧识字,邹氏早就知道,也曾拿过书文让他念过,很少有认错的时候,但这种字体却从未见过,对于熟读经典文集的她来说,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邹氏一直很好奇,福八这字是从哪里习来的,哪怕是威逼得诱,他也从来不说。
朱由崧心道:“不认识最好!”
他还真怕邹氏推论出来,要知道简体字也是从古体简化而来的,有迹可寻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低到除了学界泰斗——大儒级人物才能推导,但心里仍旧期盼着邹氏放下手中的画纸,不要再将注意力放在那行字上面了。
事实上,朱由崧注定失望,邹氏拿着手中的画纸久久不放,她蹙紧了眉头,势不将其弄明白不罢休。
“一簾幽夢,花落水中,情堪可處?憐花自落傷……”突然间,邹氏磁性的嗓音响起,那一连串的词句冒出,惊得朱由崧差点儿跳起来,双眼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完了,完了!”
朱由崧觉得世道错乱,这怎么可能?
那么微小的机率居然也被碰上,他知道邹氏诗画水平很高,可没想到高到如此地步,不然他也不会写这种词了。“……憐花自落傷悲地,化作淤泥始作春;夙愿一曲,襟無問,翼鳥紛飛,孤影向誰去?”一语终了,邹氏看向朱由崧的神色显得怪异非常。朱由崧被她看得冷汗淋漓,慌忙开口道:“阿,阿姨,我不敢瞒你,这行字是从地摊上看来的,一下就记住了,所以就胡乱写了下来。”阿姨,你要相信我,要是敢瞒你一句,天打雷……”见她仍是那抹异色,朱由崧拍着胸口赌咒发誓,就只剩剥心挖肺了。但还没等他说完,一个炸雷平地响起。“轰隆!”春雷滚滚,朱由崧目瞪口呆。“阿姨有说过不信你么?用不着赌咒发誓,只是阿姨好奇这种字体是谁教你的。”邹氏目光灼灼,似要将朱由崧融化了般。
她微微倾向前,玉脸离自己的脸只剩零点零八公分,一抹幽香袭来,朱由崧不免有些慌乱,对,就是慌乱,他是一个正常男的思想,这不免太有诱惑力了些。
“阿姨……”朱由崧脸上燥热,眼神下意识的躲闪。“真的不想告诉阿姨么?”邹氏的朱唇近在眼前,磁性的嗓音,似将他的心肺勾起。
楼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一女子一孩童在静静地面对,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俩,彼此间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嘴里的气息。
“阿姨……”正当朱由崧被“逼问”难堪之时,邹氏蓦然直起了身子,叹息了一声,道:“想来你并不认同我这个阿姨,对吗?”
朱由崧惊得脸色微变,她从哪里看出来的啊?就算是心里这般想,可也不能明说啊,如若不孝的名头搞出去,自己还怎么在大明立足?
“唉,不多说了,阿姨知道你与普通孩子不一样,你很聪慧,很多大人间的事情你都明白。”“阿姨,我……”
不容朱由崧多说,邹氏素手宽袖轻轻一挥打断了他的话,朱唇轻启,道:“你那字体很有规律性,想来也不是随便改动而来,虽然阿姨很好奇,但你不说,阿姨也不会再勉强。”“现在阿姨开始教你写”
邹氏脸色恢复了清冷,将案几上散乱的画纸收拾了下,而后拿出一株略微细小的毛笔递给了他,“这是阿姨平时作画的描笔,正好适合你的小手。”
说罢,她又蹲下从案几的抽屉里开始翻找了起来,里面塞满了各种集册,还有一堆画纸,也许东西放得太久,一进半会儿也不能立即找出。随着邹氏的动作,朱由崧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转到了她身上。
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娇小,温柔绰约。
“呼,终于找到了!”邹氏轻舒了一口气,拿出一本线装型的文集,有些发黄的封面上印着三个正楷字——《三字经》。
“你就照着三字经来临摹!”
朱由崧接了过来,暗暗皱眉,心里十分不愿,要知道毛笔写繁体字最累人了,况且要练字也得练有艺术性的吧?
邹氏喝了口茶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略带磁性且沙哑的嗓音,道:“写字,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是隶书、还是草体都是从正楷转化而来。”
“有史以来,先贤是为了更快速的抒写,这才逐渐地转化成各种艺术字体,有了人吹捧,自然也就形成了各种流派,其中就以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最为显著。”
朱由崧点了点头,并不是没练过毛笔字,这些他都明白,但心里还是很抗拒这种被硬逼着去做的事。
“来,阿姨写几个字你看。”
邹氏拿起笔墨,挽着宽袖,在纸张上缓缓书写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惜孟母……”在邹氏书写下,行字一挥而就,一幅清新、淡雅的字体跃然纸上。
这种字体十分唯美,朱由崧虽然对书法也没多大研究,但一眼看去却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在哪里见到过。
“阿姨,这字体应该不是你首创吧?”朱由崧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邹氏点了点琼首,淡然道:“首创的人,现在的名气非常大,他曾做过南京礼部尚书,字玄白,号香光居士,实名为董其昌,现已辞官在家。”
董其昌?朱由崧心里一惊,不由睁大了双眼,那可不是字画双绝、流传于世的大名人么?难怪自个对这字体有种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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