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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冥录 青未尽(二)

小说:九冥录  作者:沈文懿  回目录  举报

却说那一日张月娘被家人接回后,整夜噩梦连连,似是着了梦魇,尔后半月常是半夜惊醒呼喊,道是梦见那江勇前来索命,张家人见状便是请了不少和尚道士回来作法,又绘了不少灵符贴在张月娘居住的院里,如此折腾了几日“鬼”没捉住,倒是将张月娘折腾出病来,这一病就是一月,张夫人心疼爱女,更是每日往观音庙里添油点灯求菩萨保佑爱女早日痊愈。

张月娘染病一事亦是叫徐然知晓,因了张月娘生病多少与自己有些关联,徐然不免自责内疚,便备了些果儿登门拜访,张鹤当徐然是自家妹子的救命恩人,更是殷情招待,谁知二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当下便邀约来日一同赏春对饮,又因了张月娘未出阁之故,徐然不好前去探访,便只在张月娘居住的小院外与小蘅说了几句,又将带来的果儿送了,这才回去。

病中的张月娘得知徐然探病一事,挣扎着要起身回礼,却是被小蘅劝阻了,“姑娘本就身子单薄,如今外间正是寒意料峭,若执意起了回礼,不免又染风寒,倒是又要叫徐公子自责了。”

张月娘听这话在理,便是应了,又问道:“徐公子如何说?”

小蘅便将徐然所说一一转述,末了还道:“徐公子说来日再探访姑娘,望姑娘好好养病,早日痊愈。”

张月娘当下一喜,道:“徐公子当真说来日还要探访?”

小蘅点头,却又道:“不过姑娘未出阁,徐公子是见不得姑娘的,即便是探访,也只得在院外由奴传话罢。”

张月娘心头一凉,犹如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思忖良久,方道:“倒也不打紧,我往门后一坐,隔着院门与他说话便是。”

小蘅思量着此举并无不合礼数之处,便也应了,只想着自家姑娘心善,对待恩人亦是如此诚挚,却不知原是这张月娘对徐然动了芳心。

张月娘自择夫婿,原是想挑个与自己知心之人,如此方不负此生韶华,那日得徐然相救,自己犹如困于黑暗波涛中被人救上岸,又加之徐然细心体贴,不免对徐然生出几分依赖,对此人也是颇有好感,只想着能多加了解相处,若是个稳妥的就将终身交予他。

张月娘的心思倒是不为人所知,只这徐然尔后几日常至张府拜访,或与张鹤把酒言欢,或往张月娘小院探访,可惜每次登门皆遇到了张月娘昏睡的时候,故而也只是托了小蘅带话,但也不过都是些寻常问安的客套话,合乎礼仪,张家人便也没在意。

然而这样的“寻常”到了张月娘那却成了“特别”,张月娘日日得了徐然的问好,虽每次都错过与他说话的机会,心下却也觉得欣悦非常,暗自猜想道:我与徐生当是前世有缘,否则如何救我的是他而非旁人,况我见他日日登门问候,定当是对我有意也。

如此一来,张月娘的心更是死死拴在徐然身上,只盼着自己早些好了,便可与徐然见上一面。到了三月暮春,张月娘的病终是痊愈,张家上下莫不欣慰之极。这一日,徐然得知张月娘身子大好,便又再一次登门,这一次终是可以与张月娘隔着院门说上话了。

“奴缠绵病榻多日,劳公子日日记挂,甚感难安。”张月娘坐在梨木錾花小凳上,隔着院门轻轻说道。

徐然闻言,只道:“姑娘能病愈,在下甚以欣慰,若不然便是整日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张月娘一听这话喜极,只当徐然对自己甚为上心,面上便是止不住的笑意,口中却道:“公子探访多次,奴未能还礼,实是失礼。奴见公子有佩剑的习惯,闲暇时便打了枚穗子,聊表心意,但望公子不嫌弃。”

张月娘话音刚落,小蘅便自侧门走了出去,将一紫檀雕合欢花小盒递了过去,徐然打开盒子,只见内里装了枚宝蓝色剑穗,上系水苍玉佩子,佩玉触骨生凉,穗子丝滑柔顺,当真是用了心的,徐然不免再三谢过,又与张月娘闲话了几句便是告辞离去。

却说这边厢张月娘对徐然生了爱慕之心,那边厢张夫人正忙着往观音庙还愿酬神。

这一日恰是姹紫嫣红时,四处皆是粉蝶飞舞,天地间但见繁花满目,花香扑鼻,张夫人自观音殿还愿出来,见寺内几株桃花或白或粉开得正盛,又觉风清露爽,不免起了赏玩的心思,遂叫丫鬟采薇去找寺里的膳房要些糕点,自己则寻了一小亭稍作休息。

“这桃花开得好哩,不如折上几枝回去替姑娘插瓶。”张夫人身旁的丫鬟采芹笑嘻嘻的指了一株桃花说道。

张夫人看了一眼,笑道:“这花折下来了便是没了生气,即便是用琉璃瓶供着,也是萎靡,况它好端端长在枝头,若是将它折了便是害它性命,草木亦有心,我又于心何忍。”

丫鬟闻言便也没了折花的心思,只与张夫人在亭内闲谈笑语,不多时却见一粉衣女子捧了碟糕点前来,张夫人见那女子肤白胜雪、唇红齿白,与那几株娇滴滴的桃花一般空灵柔美,又见她身着粉衣不似寺里的姑子着蓝灰色海青,便是问道:“姑娘何许人?”

那女子轻盈盈一笑,福身道:“奴家住木兆林,与这观音庙比邻,因家慈笃信佛法便常至观音庙听经,适才去膳房讨吃食,见夫人家中丫鬟正在那,遂与她闲聊了几句,只是那姐姐闹肚疼,又惦记着夫人,奴便自告奋勇替她送糕点过来,还望夫人莫见怪。”

张夫人闻言,忙道:“丫鬟失礼,劳累姑娘了,若姑娘不嫌弃便与老身一道坐坐。”

女子见状颔首道好,又将糕点摆上桌,拾裙在张夫人旁落了座,张夫人见她美而不妖又举止端雅,心下极是喜爱,只叹自家儿子早已有了妻室,不然倒可与这姑娘结了亲,“我瞧姑娘年岁不大,与我家中女儿似是一样年纪。”

女子笑了笑,说道:“奴已是花信之年,夫人家中姑娘不过十七,可比奴小得多哩。”

张夫人本纳闷她是如何知晓自家女儿的年纪,但转念一想许是采薇说的,便也无甚在意,当下只道:“姑娘进退有礼,可比我那女儿懂事多了。”

女子唇角一抿,却是道:“方才与那位姐姐闲聊听得令千金之事,着是可怜,好在菩萨庇佑令千金得以康复,想来是夫人诚心感动之故。”

“菩萨仁慈,我那女儿最是乖顺不过,想是菩萨也不忍见她受苦,这才大发慈悲救她于苦难”张夫人一壁说着,一壁双手合十暗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而又是一叹,道:“可这心事了了一桩,却另有一桩叫我挂心,唉,当真不知何时才能叫我顺心适意。”

女子星眸微有亮色,道:“想来夫人是为令千金的婚事担忧,奴倒是曾与一位高人学过些时日的卜卦,夫人若不嫌弃,不如叫奴替令千金卜上一卦,问问这姻缘何时动?”

张夫人忖这女子是个善心的,况月娘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头疙瘩,若能得了些指示,也好叫自个儿早些安心,当下便也同意了,“采芹,取一些铜板给姑娘。”

“不必,烦劳这位姐姐去外间拾一十七瓣落花,只可落花不可攀折枝梢,我用那落花便可占卜。”女子笑道。

张夫人顿觉稀奇,从未见卜卦以落花为据,但见这女子神态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没有说些甚么,只颔首示意采芹听从女子安排。

待落花拾来,只见那女子一一将花瓣在石桌上排开,一行掐指念诀,一行凝神思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子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张夫人心下一惊,莫不是月娘姻缘有何差错,慌而开口问道:“小女姻缘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女子摇摇头,叹道:“令千金的姻缘当真是……”话至一半却是咽下不语,张夫人又惊又怕,只得求道:“姑娘有话但且直说,也叫老身心里能有个数。”

女子想了想,皱眉道:“令千金姻缘虽有道坎,但还能避过去,只望夫人莫要心疼爱女而不舍远嫁,定要为令千金择一远方人家,若能赶在六月初三前出嫁便可避过这一劫数。”

张夫人冷汗直冒,直道:“如今已是三月廿八,只俩月的时间不知可能寻到满意人家。”

女子道:“令千金命中富贵,偏这姻缘一事横生枝节,只要远嫁,必能择得贤婿。奴言尽于此,夫人快且回去准备罢。”

张夫人当下只顾着急,囫囵着应了,刚想再问些甚么,一抬头就见那女子没了踪影,身旁丫鬟俱是不知女子去了何处,只道忙着替姑娘着急,不曾注意到。

偏这时采薇端了糕点回来,又道不曾遇见甚么女子,只因了膳房临时起炉做糕点,这才耽误到现在,张夫人思来想去,揣测是菩萨显灵替月娘挡煞,便又是往观音殿里一谢,这才急匆匆赶回张府寻张府尹商议月娘婚嫁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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