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身穿红衣的新郎官正如姜蝉衣说的那样,青眼尖狐脸儿,肤白胜雪,像敷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摇摇晃晃,又像个纵情酒色多年的公子,有些阴盛阳衰。一双狭长的青瞳桃花眼看人时总不经意有几分轻佻,鲜红的薄唇似笑非笑,真是一副羞煞人的好皮囊。
白狐脸儿狭眼微眯,英雄山上的障眼法被他撤去,看到山顶黑云密布,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往后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的精瘦男人从后方跑了上来,带着谄媚的笑容朝新郎官恭敬道:“少爷,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的?”
白狐脸儿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都说狐族天性狡猾善变,成了精后更是不能与之谋,可身边这个奴才却是实打实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让人觉得圆滑之外还是圆滑,此行他奉了家族之命,娶亲是假,却是要与这山中恶鬼密谋一桩大事,一路上这狗奴才却百般不顺自己意,拿着各种理由来搪塞自己,真是讨嫌。
“黄三,本少爷有些累了,这离着英雄山也没多远了,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休息啊。”
白狐脸儿慵懒地抬了抬眼皮子,懒懒说道。
“这......”
黄三是这精瘦男人的化名,听新郎官这么一说,他面露难色,一双小眼珠连连打转,祖宗小王八蛋一路上不知道叫唤了多少次休息,不是腰酸就是背痛,现在到了这关键时候,离着凶山只有咫尺之遥,又要整出点幺蛾子来,无奈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听着是在跟自己打商量,语气里,哪里又有半分商量。
“少爷,都离英雄山这么近了,为避免节外生枝不如我们到了山上再做休息吧,成事之后也好让老太爷放心!”
黄三看似讨好地说道,却不经意又将唯一能制得住这祖宗小王八蛋的大佛给搬了出来。
兴许是觉得离英雄山也没多远了,哪怕听到黄三嘴里的老太爷白狐脸儿也只是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并未太当回事,他从马上纵身跳下,笔直的长腿一脚踹出,让想躲来不及躲,来得及躲又不敢躲的精瘦男人顺势翻滚在地。
队伍后方的锣鼓声戛然而止,都没想到这个纨绔任性的少爷会突然发难,一脚将大管家踹翻在地。
黄三“哎哟”一声,立马爬了起来,低着头哆哆嗦嗦爬了过去,拿着袖子去擦新郎官的靴子。
白狐脸儿冷哼一声,挑了挑眉,似乎对黄三的卑躬屈膝见怪不怪,只要家族一天不倒,这狗奴才就一天不得翻身,只能低眉顺眼。
“少爷,少爷,奴才知错了,只是事关重大由不得半点拖沓啊,况且这还是那位朱雀堂主管辖的地方,要是给气宗的武修察觉到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黄三一边使劲拿袖子蹭着新郎官的靴子,一边痛哭流涕哀求。
哪知白狐脸儿毫不领情,又是一脚踢在黄三的肩上,将黄三再次踢出去一丈多远,他讥讽道:“黄三,别以为本公子不敢拿你怎么样。”
黄三匍匐在地,脑袋磕得头破血流,连连求饶。
白狐脸儿看也不看一眼,两手叉腰,虽然对世故圆滑,阳奉阴违的黄三他实在瞧不上眼,但黄三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他只是任性,又不傻,要是把这事搞砸了,老太爷就是再宠溺自己估计也少不了一顿责罚,想起老太爷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栗,骨头都瘆得慌。队伍后面的花轿子,装的是一百年前景阳山上那尊称王称霸的虎妖尸骸,当年被那打虎猛人三拳打死后,又给拖着在阳城走了一圈,猛人凭此扬名,作恶多端的虎妖暴尸野外,被飞禽走兽分而食之,只是骨骸却一百年不朽,自家老太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搜集完整,没想到生前被这虎妖残害的人成了伥鬼,反倒对其忠心耿耿,暗中了谋划了这桩有违天道人和的大阴谋。
想到这,白狐脸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黄三啊,你什么时候有山上那群伥鬼那般忠心就好了,也不用公子我奉命对你再三敲打了。罢了,罢了,启程吧。”
言罢,翻身上马。
黄三额头已经血肉模糊,却像不知道痛似的一个劲磕,听到祖宗小王八蛋的话,他如坠冰窖,手脚冰凉,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手擦了擦脑门子上的血迹,麻溜地跑到白狐脸儿跟前,牵着马,顺从地笑了笑。
白狐脸儿呵呵一笑,比起驭人之术,自己只得了老太爷一点皮毛,可要震慑这心怀鬼胎的奴才,还是绰绰有余。
黄三见祖宗小王八蛋一笑,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自己再怎么拼命效力也不如这小王八蛋在那老东西耳朵旁吹几句耳边风,始终是个异族,而这群天性狡猾的狐族还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鬼话,真是好笑。收了收心神,他转过身,又恢复了大管家的身份,再无半点可怜和奉承,大手一招,队伍启程。
锣鼓声再次响起,白狐脸儿却没有发现,槐荫轿子上方,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停落了下来,更不知道,身后有一男一女撑着把伞鬼鬼祟祟摸在了队伍后边。
英雄山上,从外看,还是青天朗朗,只有真正踏入其中,才发现山中已是人间炼狱,横尸遍野,鬼气妖气尸气混杂在一起,宛若混沌迷瘴。
伥鬼在山上漫无目的行走,骨骼僵硬地扭动,循着那有迹可循的生人气息四处乱嗅。
老鬼从树上摘下来一颗血淋淋的果子放在嘴边慢慢咀嚼,只剩一个骷髅头的他缺了好些牙齿,将果子放入嘴里,嘎嘣一声,血肉横飞,老鬼放下人皮灯笼,仅剩白骨的手爪在嘴边刮了刮,然后继续吃着熟透了的果子。
没有眼珠子的瞳孔空洞洞的,仿佛两座深渊,想到最近上山的几个年轻人,他有些心绪不宁,一个和当年打死主人的武修境界相当,却同样战力可怕,让他折损了好些鬼气还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白衣少年躲进山中。一个从头到尾都没亲自出手,符箓满天飞,法宝层出不穷的神秘少女,来自玉琼江以西的术家一脉,许多年前,他曾有幸见到那白衣仙人,黄紫贵人御风而来,遮天蔽日的壮观场面,甚至今时今日能在此炼化出这一座凶煞之地,也离不开其中的高人点拨,还有那个跟在少女身旁的小子,看似平平无奇,却不知道为什么给了他最不安的感觉,总让他觉得百年谋划会因这一小子功亏一篑。
老鬼悲怆地嘶吼几声,从口中吐出一颗圆圆的眼珠子,滚落在地。三种至阴至邪之气早已侵蚀了他的灵魂,令他不能入轮回,即便是真正的仙官来了也无济于事,不过,等到自家主人归来,将这英雄山彻底炼化成大邪大妖之物,仙官也得避让,整个祁州都得生灵涂炭,到时候,他就是麾下第一鬼王,入不入轮回也不重要了。
嘎嘣嘎嘣的声音在山中飘荡,清清脆脆。
李锦年在跟着姜蝉衣神不知鬼不觉混进这个全是妖怪的娶亲队伍后,就一直与其保持着距离,先前那白狐脸儿新郎官欺凌那贼眉鼠眼的精瘦男人时,他看在眼里,要不是姜蝉衣再三强调,他都要误以为那狐妖是个女子了,暂且不说那妖娆妩媚的脸蛋,就那弱不禁风的杨柳身段,也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体魄。
白狐脸儿转头时,李锦年看着那双青瞳桃花眼险些入迷,一脚踏出了梧桐叶伞。
只是给身边的姜蝉衣一张安神符贴在脑门子才恢复清醒,姜蝉衣带着不可名状的笑意看着李锦年,越来越觉得和那青眼白脸的狐妖登对,打趣道:
“要不就从了那公子得了,就那狐媚子倾国倾城的皮囊,是男是女都没关系的,年纪轻轻,要知难而上。”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李锦年只能给姜蝉衣一个大大的白眼。
既然不能在这中途休息一番,白狐脸儿也耍起了性子,有心折腾牵马的奴才一番,一会儿让黄三快点,说是不是心存怨恨才这么拖沓,一会儿又说是不是要晃死本公子,走这么快。黄三鬓角已被汗水涔湿,叫苦不迭,真是活脱脱的比祖宗还难伺候,只是他又不敢发作,只能任由差遣。
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娶亲队伍却比计划中提前几天到了英雄山,白狐脸儿坐在马上,抬头看着山上异象,然后招手停了下来。
黄三有些不解,只是不敢再开口去触这祖宗小王八蛋的眉头。
白狐脸儿翻身下马,慢慢走到槐荫轿子前停了下来,带着些疑惑的眼神往队伍左右看了看,总觉得有些古怪,都到了这山脚下,眼皮子一个劲跳是怎么回事,不会其中有诈吧?想到这,他眯着眸子,若有所思,是不是自己来早了这山上没做好准备,都没派八抬大轿在这下边候着,难不成是不把他这个贵人放在眼里,如此轻慢。
事实上,的确是他们来早了,在老鬼和狐族老太爷的约定中,狐族至少还需两三天才能到达,想来那位算无遗策的老狐狸算准了自家后辈,白狐脸儿的胡闹性子会一路拖沓,不过却没算准狗腿子对他的唯命是从。再者双方也是阴差阳错之下走到了一起,各取所需,不过到底都是第一次合作,相互之间各有保留,老鬼保不齐这些老狐狸们会不会出尔反尔,私底下还找了许多山精野魅结盟,而狐族老太爷同样也担心这些伥鬼们过河拆桥,暗中布下了许多阴险手段。
八抬大轿没有就算了,连个小鬼下山出迎的礼遇都没有,白狐脸儿冷哼一声,叫来鞍前马后的奴才。
“黄三,你去山上给我问问怎么回事,还摆起架子来了不成?”
白狐脸儿站在槐荫轿子前,指着山腰说道。
黄三有些犹豫迟疑,听这口气,是想让自己打头阵送死?他想了想,只能讨好道:“少爷,既然他们目中无人,我们随便派个人上去就行了,也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看看。“
白狐脸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怎么看都让黄三一阵心虚。
“毕竟他们是一群神魂都不完整的伥鬼,不知礼数情有可原,但我胡家可是千年大族,不能丢了气度,随便派个人怎么行,你黄三在我胡家辛勤侍奉多年,贵为大管家,我想在场除了我只有你才有资格代表我们胡家,总不能让我亲自出马吧?”
听白狐脸儿这么一说,黄三暗骂一声,挤兑出一张苦得不能再苦的笑脸,小心翼翼,拖拖拉拉慢慢朝山上走去。
三步一回头,生怕回头一看,这祖宗小王八蛋带着人溜了。
白狐脸儿坐在槐荫轿子的门槛上,修长的手指握住下巴,以肘顶膝,冷冷看着小跑上山,狼狈不堪的身影。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他转过头,狭长的眼睛盯着队伍后方的一块空地。
姜蝉衣快速伸出一只手掌挡在了李锦年眼前,小声说道:
“不要盯着看。”
狐族魅惑人心之术,洛神洲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