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从鼓囊囊的麻袋上一跃而下，扣住白无念的手腕，阴阳怪气地笑道：“不要脸的老财迷，果然被我猜中了，有了钱忘乎所以警觉性降低。”
卓言从后面一闪而出，躬身作揖道：“多谢无念大哥舍命相救之恩。”
白无念瞪着眼咧着嘴，避瘟神似的躲开几步，道：“不需要，老子……我最后悔救你一命，我巴不得回到从前一脚蹬死你。”
孤鸿道：“别太小气。”
“你才小气。”白无念瞪眼骂道，“他是我弟弟还是我哥啊？我凭什么救他？为了卓家的子孙挨雷劈，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卓言当年在地牢中听到一声震天响的霹雳，哪里会想到是白无念为了救他被天罚。
“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不清道不明，世上那么多的恶人，做了那么多恶事，没见过被雷劈的。白无念做善事，杀恶人，仙途立即断送。
卓言总觉得高高在上的老天，根本是个睁眼瞎。
孤鸿劝道：“你一肚子怨念不能发泄到卓言身上。”
白无念气冲冲地一跺脚，道：“不怨他怨谁？天字头一号的圣父啊，本事不大瞎逞能，撇下大着肚子的媳妇去救人，他救个屁，眼睛瞎了吧，活该！”
孤鸿道：“师妹有难，他怎能见死不救？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会料到赵影恩将仇报？”
“正因为是师妹，绝对不能救。”白无念辩驳道，“猪脑子也能想清楚，卓天奇能教导出好东西？”
“这个……这个嘛……”孤鸿无言以对。
卓氏家族伪君子辈出，教导出的弟子也以伪君子居多，真正的道德君子则被打压被迫害，久而久之，有人总结出一个道理，朔风城中声名卓著的楷模一定要敬而远之，日子过得艰难、不被重用的弟子定是个有良心的。
白无念又道：“我当年若是和你好好守在小叶身边，怎么可能出事？都怪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得过分了啊。”孤鸿道，“怪他父亲不及时派人救援，不是卓言的错。”
“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白无念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我告诉你，小叶当年提议请妖族出手相助，你爹死活不干。可怜小叶挺着个大肚子求爷爷告奶奶，人家一听说是卓家的儿子生死不明，巴不得你早死。你祖父曾差点坑死我们夫妻，我让你烂在地牢里也不过分。”
卓言满脸通红，道：“要不你现在砍我一剑？”
白无念乜斜一眼，“嘁”了一声，迈开大步朝不远处的一座村庄走去。
孤鸿抓着他手腕不放，白无念没好气地道：“松开，光天化日之下别和我拉拉扯扯，当心我媳妇打死你。”
孤鸿道：“我们得跟紧你找小叶。”
白无念小声道：“你想让小叶死吗？”
孤鸿道：“人家小夫妻要团聚，咱们不能做棒打鸳鸯的恶人，那和卓天奇有何区别。”
“你脑子有病。”白无念停下脚步朝孤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吃亏没吃够啊？卓家的人也敢信，我在朔风城亲眼看见他哥杀了新婚妻子，你还指望垃圾堆里捡到宝贝？你作死我不拦着，赶紧滚远些。”
卓越大义灭亲杀掉新婚妻子，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议论纷纷的人不在少数。孤鸿早有耳闻，但多日与卓言相处，戒心已除，他相信他依然是从前那个善良重情的少年。
“你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的人，罗夫人说过，荒芜之地也会长出良药，卓言正是那株良药。他自小得罗夫人谆谆教导，心性与他父兄大不相同。”
白无念看看卓言，有些动容。
孤鸿再接再厉，道：“你当年暗中保护小叶，见识过卓言的为人，相信他品行优良才放心地离去。时光会改变一个人，有的变坏，有的会变得更好，卓言更成熟稳重，是更好的人。”
白无念叉着腰眯着眼咧着嘴，五官挤在一起，颇为滑稽。
他死死盯着卓言不放，始终无法确定这小子究竟是披着人皮的狼，还是表里如一的人。
卓言大大方方迎视她的目光，道：“白大哥既然看到当日之事，应该记得我想尽办法救阿慧姑娘，我真不是坏人。”
白无念道：“你装模作样的时候与你祖父太像了。”
“什么？”卓言难以接受这个评价，“我像祖父？”
白无念道：“狡猾狡猾的老东西，你爹遗传了他的坏，你彻彻底底得了他的真传。上梁不正下梁歪，谁他妈说的这话，太有道理了。”
孤鸿抢先一步反驳道：“小叶也遗传了明赫煊的狡猾，但小叶是好姑娘。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观点有些偏颇狭隘。”
“小叶啊。”白无念呵呵一笑，“是挺狡猾的。”
孤鸿道：“我用性命给卓言作保，可以不？”
白无念做个滑稽的鬼脸，把孤鸿拽到一边，两个老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
白无念忽而诧异，忽而冷肃，孤鸿好话说尽，安抚住他的情绪。
白无念最后一点头，道：“好吧，不过得让他答应一个条件。”
孤鸿道：“什么条件？”
白无念招招手，道：“小子，过来。”
卓言笑着走过去，道：“不知白大哥有何嘱咐。”
白无念哼哼两声，道：“我和无双成了小叶的家长，你生气不？”
卓言真诚地道：“大哥大嫂为保护小叶付出一切，超越了至亲手足，卓言感激不尽。小叶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为家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无念的鸡皮疙瘩掉一地，道：“得，别给我灌迷魂汤，只要你不坑我们，我谢天谢地感谢神佛老祖宗。”
卓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自会见人心。”
“哼，人心！有的人心散发污浊臭气，不到最后闻不着。”白无念讥讽地道，“我不是孤鸿，与你没有旧情可念，为了我的家，必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你可以跟着我们，不过得把这瓶慢性毒药吞下去。”
白无念拿出一个小瓷瓶，抛进卓言怀里，道：“解药在我手上，一个月一颗，吃足六颗完全解毒，你若是敢搞鬼，我把第六颗解药塞猪肚子里。”
卓言内心坦荡，自是不惧，拔下瓶塞将毒药一口吞下。
白无念显然未料到他如此痛快，道：“跟我们老妖怪混在一起，不怕卓天奇打死你？”
卓言道：“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白无念有些不忍，道：“世人恨妖族入骨，你踏上的是一条集万千仇恨与骂名于一身的路。”
卓言早知此路难行，做好了心理准备，朗声答道：“九死而不悔。”
白无念一拽身后的麻袋，道：“走吧，后悔了别出卖我们就成。”
卓言巴巴地紧跟着他，道：“我女儿……”
“一点也不吓人。”白无念打断他的话，“我们有一种特制的雪丹，一滴人血加上几味灵草炼制而成，一个月服用一颗，能控制住孩子的血瘾，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血腥画面。”
卓言既欣慰，又有几分尴尬，道：“你们一直为我女儿付出，我特别不好意思。”
“哎呀，你不用不好意思，小家伙特别可爱，是我们全家人的宝贝。无双的思子之苦完全被小家伙治好了。”白无念眉飞色舞地道，“养孩子乐趣多多，都盼着她快点长大，累得筋疲力尽之时瞧瞧孩子的小脸儿，精气神儿立刻恢复，我家无双说了，比当神仙的感觉强多了。”
卓言至今未见到孩子，脑海中描绘那个小家伙的可爱模样，亮晶晶的双眼，肉嘟嘟粉嫩嫩的脸颊，胖乎乎的小手小脚丫，笑起来和她母亲一样。
卓言不由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把小家伙搂进怀里，急切问道：“雪来在小叶身边吗？”
白无念道：“在幽冥城，燕儿照顾着。”
孤鸿安慰道：“你别急，早晚会见到的。”
亲生骨肉暂时无法团聚，卓言别无他法，只得按捺住迫切的心情。
他们走到村头，白无念脚步一顿，拉住孤鸿与卓言，道：“不对劲。”
孤鸿不解地道：“怎么了？”
白无念抽抽鼻子，道：“一股养生汤的味道，妄想不老不死的人来了。”
巫仙谷的人精通养生之道，上至谷主，下至弟子，人人爱喝一种由特殊材料配制的养生汤。久而久之，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怪味。
白无念嗅觉灵敏，一下子闻了出来。
卓言悚然一惊，道：“定是冲着小叶来的。”
孤鸿戾气陡生，撸起袖子，阴森森道：“杀。”
“不可，孤鸿大哥和白大哥不能再造杀孽。”卓言道，“我们悄悄溜过去，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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