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犹豫片刻追出去，道：“卓城主，我有话说。”
卓天奇厌恶地退开数步，骂道：“你离我远一些，离你这妖女近了会惹一身骚。”
卓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道：“爹，你太没教养了。”
卓天奇在他脑袋上用力一拍，斥道：“闭嘴。”
罗夫人今日受尽了侮辱，脸色忽红忽白，为了卓言不得不忍下，拦住卓天奇的去路，道：“卓城主，我适才说了谎，卓言当日在禁地寻短见，被我朋友救下性命。孩子走到这一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的教导方式应该更正一下，万一卓言再走极端，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卓天奇呆了一瞬，情不自禁松开抓紧儿子的手。
罗夫人以为劝说有效，继续道：“望子成龙没有错，但你不能让孩子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孩子的自尊心更不能践踏，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无情斥骂，只会让他自卑心寒。卓言是个好苗子，心地善良柔软，重情重义，用适当的方法引导，这孩子将来定成大器。”
卓天奇沉思片刻，忽然嘲笑起来，道：“罗夫人嘴上一套一套的，你这么会教孩子，怎会调教出明旭那个无耻之徒？”
罗夫人哑口无言。
卓天奇又道：“孩子的自尊心不能践踏，你刚才为何逼迫自己的儿子？你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逼迫外人去做。”
卓言道：“罗姨想给我讨公道。”
“再不闭嘴我打死你。”卓天奇适才那一丝柔情悔意荡然无存，道：“她讨什么公道，掌控不了自己的儿子，趁机来个下马威而已。”
罗夫人道：“为人父母怎么能天天想着掌控孩子，卓城主，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将来选择什么样的路，由他自己决定。父母的责任是言传身教，待他长大了，让他飞向自己的天空。”
“我呸，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卓天奇自认没错，据理力争，“这是男人的天下，是父权的天下，女人没资格指手画脚。我是一个父亲，更是朔风城之主，我身上担负着家族的兴衰荣辱，我的儿子理应走我的路延续家族荣光。”
罗夫人寸步不让，道：“一个真正有胸怀有正气的好男儿，无需你天天将家族荣耀挂在嘴上，关键时刻，他自会担负起责任为家族赴汤蹈火。需知男女成婚繁衍子嗣的意义，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灵魂与精神的传承。而你采取冷酷无情的教导方式，最终也只会调教出冷酷无情的孩子。卓城主，你问问自己的心，你懂什么是慈悲什么是宽容吗？你内心可真正地装着天下苍生？你真的理解是非黑白吗？你的路，自私、残忍、血腥、黑暗，卓言跟着你亦步亦趋，最后只会成为一个恶魔。”
“你找死！”卓天奇攥紧拳头上前一步，“别以为我不敢杀女人。”
卓言和明小叶双双护住罗夫人，一起怒目而视。
卓天奇无意中看到躲在门后偷看的明旭，随即想出报复的方法，冷笑道：“罗夫人，公婆不待见你，丈夫与你离心离德，唯一的儿子也不在乎你，好好想一想你错在何处，再来指摘别人的不是。”
罗夫人看向明旭，气势立即弱了下去。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外人要打要杀，唯一的儿子事不关己地在一旁看热闹。她还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的教育方法有错。
卓天奇逞口舌之利胜了一次，得意洋洋地拽过卓言，得意洋洋地走了。
当天晚上，朔风城和松风庄的人找到一家客栈入住，卓言自觉愧对罗夫人母女，鼓起勇气走进父亲的客房，竭力为她们说好话。”
卓天奇听到一半，沉着脸问道：“你觉得她们好？”
卓言重重点头，道：“罗姨丝毫不在乎卓家与明家的恩怨，救孩儿性命，对孩儿照顾有加，更为了孩儿与明掌门翻脸。小叶和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她活泼心善，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卓天奇重重一拍他肩头，斥道：“糊涂，你记住为父今日的话。帮助对手背叛家族的女人不会是好东西，家丑不可外扬，宁死也不能泄露秘密，你学那老妖女，也会闹到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罗夫人的处境确实尴尬，明赫煊与她撕破脸，卓天奇骂她是背叛家族的坏东西，里外不得好。
卓言心痛至极，不忿地道：“罗姨和小叶站在公道的一边。”
“我呸。”卓天奇甚是鄙夷不屑，“天大地大没有家族大，我告诉你，维护好家族的声誉，你才有资格站在高处主持公道。家族是世人眼中的神，你就是神，家族声名狼藉，你连乞丐都不如，你的公道一文不值。”
卓言大声道：“伪装成神的模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卓天奇道：“你说什么？”
卓言鼓足勇气，道：“你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凡夫俗子，爱骂人脾气坏脑子笨，与市井之徒毫无分别。明赫煊是真小人，无耻阴毒讨人厌，你们都把自己伪装成神，真不要脸。”
卓天奇难以置信地道：“我在你心里是这副德行？”
卓言道：“你口口声声说罗姨是妖女，她比你强多了。”
卓天奇忍无可忍，一巴掌挥在他脸上，骂道：“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打死你。”
卓言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打过，根本不在乎这一巴掌，冷笑道：“我是寻过死的人，会怕你打死我吗？想动手就别磨蹭，我绝对不躲。”
卓天奇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孩子的目光吓住，他温顺乖巧从来不懂得反抗的儿子，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一只小狼，一只敢和老虎发狠的小狼。
这还了得，他和罗夫人只见过两次，前后相处的日子一个多月，心思就已被带偏，即将脱离生身之父的掌控。
卓天奇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是父亲，父亲就是天，是如来佛祖，决不能让儿子翻出他的五指山。
他是一城之主，是正道领袖，亲生儿子都管不了，岂不是让别人都质疑他的权威？
“来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个逆子。”
一声令下，门外弟子把卓言拖到客栈的庭院中，摁在长凳之上。
负责行刑的是他师哥张诚，张诚对卓言存有几分怜爱之情，磨磨蹭蹭扬起手中大棒，迟迟落不下去。
苏老庄主和卓越、赵影快速赶来，一起苦苦求情。
卓天奇正等着这个台阶，道：“卓言，你忤逆不孝，打死你也不为过。看在你外公和兄长的面子上，为父打算不予追究，只要你服个软认个错。”
卓言冷笑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孩儿孝顺得很。”
卓天奇面色铁青，喝道：“你非要和我作对？”
苏老庄主劝道：“乖孩子，赶紧低头认个错，听话啊。”
卓越急道：“你吃错药了不成，赶紧服软。”
张诚也小声道：“师弟别死扛着，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
卓言豁出去死磕到底，抬起头，与他父亲冷冷对视片刻，道：“孩儿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卓天奇铿锵有力地道：“你头脑发昏不听为父谆谆教导，听从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语以下犯上，公然顶撞为父，错上加错。”
卓言斟酌好自己的心里话，朗声道：“第一，父亲从来没对孩儿谆谆教导过，我只看到你的霸道专横。第二，罗姨和小叶从来没有挑拨离间，她们全心全意照顾孩儿，给予我至亲的关怀，这是父亲从来没给过我的。第三，你不允许我挑战父亲的权威，却不知以德服人，你蛮不讲理，我当然要跟您把道理讲清楚，何错之有？”
几句话铿锵有力地宣之于口，卓越和其他弟子惊得目瞪口呆。
一群木偶早已接受卓天奇洗脑的言论，把卓天奇当成天，当成神，把他的话当成佛语仙音，从来不觉得有错。
他们不是不懂得去反驳，去反抗，而是被奴化，没有自己的是非观，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傀儡。把惟命是从任人摆布当成理所应当。
卓言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叛逆的另类。
苏老庄主目中含泪，低声道：“你别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认错。”
卓言大声道：“我没错。”
苏老庄主热泪长流，继续劝道：“死磕是最为愚蠢的行为，大丈夫能屈能伸，言儿别再钻牛角尖了。”
卓言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年龄小，也没人支持他的所作所为，与父亲对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但他骨子里的硬气傲气彻底被唤醒，顾不得后果如何，道：“我没错，打死我也不认错。”
“好，好得很，我要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卓天奇咬牙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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