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虫门并不是一个小帮。
敢在王城外占山为王的，没有朝廷里面的人罩着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们不是太子麾下的势力，却听从于太子。
这看上去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说法，但万虫门一直都在处理相当麻烦的事情，但凡被抓住，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够和太子扯上任何关系。
里面有数不清的一流高手。
还有几名坐镇的绝顶高手。
想要剿灭这样的一个帮，并不容易。
夜里没有雨，却生起了大雾，远处的黑影依稀，他们看见了冲着这边走来的苏寒山和安红豆。
手上有兵器，多半便不是来喝茶的。
有人发出了景哨，于是又有十几名黑影朝着这边聚集了过来。
一群人借着月光和星辉盯住了苏寒山和安红豆。
手里的那柄柴刀，让他们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此时已经快要子时，上山砍柴？
“砍柴砍到万虫门，你不长眼睛？”
带头的那名黑衣人目光凛冽，声音冰冷。
“不想死，赶紧滚！”
苏寒山抬头静静看着他们，淡淡道：
“我不是来砍柴的。”
“我来杀人。”
那名领头的黑衣人瞳孔骤缩，他的手摁在了刀柄上，正要拔剑，苏寒山的柴刀却已经切开了月光。
眼前最后一幕，是他的无头尸体倒在了地面上不停喷血。
身畔的那些黑衣人均是究竟训练的死士，他们的反应从来不慢，也并不怕死，在得知来的人是敌人之后，他们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的兵器，杀向了苏寒山二人！
刹那间，黑影与兵器渗透月光的寒影交错，在夜色下交织出了一幅腥红的画卷。
安红豆第一次看见苏寒山杀人。
他手里的柴刀太平凡，没有任何招式，出招的瞬间却是最为精妙的时刻，无可挑剔！
和面对安休那惊世一剑不同，此时苏寒山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挥刀，不算快也不算慢，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挡住他手中的柴刀！
每挥过一刀，便有一具无头尸体倒在了地面上。
血沉大地，魂归上苍。
渡人不念经，唯一柄颇钝的柴刀。
那些极快，极其锐利的剑从来沾不上苏寒山的衣袂。
每次都差一点点。
永远都差一点点。
甚至连溅出的鲜血也不能沾染那件随风起伏的羊绒袍子。
安红豆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震撼无比，竟忘了拔剑。
苏寒山不像是在杀人，反倒像是在……屠狗。
安红豆上一次看见已经臻至这般返璞归真境界的，还是樊清雪。
奈何有十四名不知死活的地字杀手练就了某种威力非同寻常的剑阵，便接了悬赏樊清雪的单子，结果樊清雪杀这十四人就用了一剑。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远方寒鸦飞过，扑打翅膀的声音让安红豆回过神。
她觉得脸有些僵硬。
“你和樊清雪谁的剑术更强？”安红豆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苏寒山提着刀沿着山路而上，淡淡回道：
“你若非要寻觅一个比樊清雪剑术更强的人，恐怕只有蔡千机了。”
“但蔡千机已经几十年不练剑了。”
安红豆跟在了苏寒山背后，沉默了许久又问道：
“那如果是生死之战，你与樊清雪谁更强？”
苏寒山没有回答安红豆的这句话。
他的确不知道答案。
高手决战，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
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至于万虫门寨子的大门前，寒雾已经散尽。
苏寒山脱下了羊绒披风，挂在了寨子的门口。
“你当杀手这么多年，应该还没有一次杀过这么多人，如果下不去手，就在外面等我。”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身影已经如鬼魅般消失。
安红豆低头望着地面上的无头尸体，后背一阵发凉。
她的确是杀手不假，但十三年来也不过杀了数十人，哪有见过像苏寒山这样将杀人当作吃饭喝水的人？
一动念头，就要把万虫门里面七百号人的头砍下来。
后背香汗阵阵，安红豆才觉得夜风凉。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为何没有杀她？
是对她有所企图吗？
可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苏寒山觊觎的？
有吗？
没有。
一咬牙，她拔出了手中的利剑，同样学着苏寒山的模样，杀了几个人，砍了他们的头。
每杀一人，安红豆那张绝美的面容上便苍白了几分，到最后，她坐在了一地尸体中央，大口呕吐起来。
感觉浑身虚脱，剑都有一些拿不稳。
杀人和砍掉人的头完全是两码事。
迈着虚浮的步子，她推开了小木门，走到了被月光铺满的院子里面，脱掉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外袍，剩下薄薄的一件丝绸内衣和裤子。
并非她不怕冷。
脑子里一片空白，安红豆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杀人。
远方燃起了光火，浓烟漫散，鼻翼之间终于不再是血腥味，而成了木炭柴薪的味道。
这股味道很刺激，安红豆却很是享受地深吸了几口。
苏寒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身后已经是火光冉冉。
“走了。”
他说着，便带着安红豆朝着寨子外面走去，手中的柴刀已经布满了厚厚一层血泥。
安红豆蹒跚跟在苏寒山身后，颤声道：
“七百多号人，你杀光了？”
“杀光了。”
苏寒山的声音淡漠地不带一丝感情，和平常时候的温柔大相径庭。
安红豆喉咙发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足够残忍的人，可今天她才发现她并不是。
“他们都是太子麾下的走狗吗？”
“不全是，还有老人孩子。”
“老人孩子也杀？”
“为什么不杀？”
苏寒山的反问让安红豆陷入了沉默。
她似乎开始明白苏寒山是怎么收拢分崩离析的听雪楼了。
也忽然之间明白了苏寒山为何会说听雪楼人不够用了。
莫名之间，她打了个寒战，寒气直冲天灵盖。
为了坐上听雪楼之主这个位置，苏寒山究竟杀了多少人？
她不敢想。
回头一望，火势燎天而起，安红豆认真道：
“你点了这座孤山，王城的人会看到。”
苏寒山拿起了门口的那件羊绒袍子，套在了身上一半，忽然又脱了下来递给安红豆，后者微微一怔，接过了这件羊绒袍。
沉默了许久，她低声道：
“谢谢。”
苏寒山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火……本来就是点给王城的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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