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时无话，只闻四野风卷黄沙，鬼魅般呼啸作响。
静默半晌，洛无言忽而将我望住，道：“我等身负皇恩，无以为报，故而能慨然赴死。公主又是为了什么？以侯爷的能力，未必不能护公主周全。”
我淡然一笑，继而侧目与玉衡相对而视，柔情之中隐含坚定，“为了一个誓言。”
“誓言？”洛无言疑惑。
我轻笑颔首，“一个与外子同生共死的誓言。”
洛无言怔住，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似是颇为触动，片刻，朗声而笑。
我笑问：“可是妾身之言可笑？”
“非也。”洛无言摆手，道，“世人皆言，山盟海誓总是虚妄，只因开头美好，结局却往往令人失望，尤其是大难临头之际，少有人还能记得彼此之间的誓言。许诺易，守诺却难。”他深深看我，“公主重情守诺至斯，末将深为感佩！”
我笑而不语，倒非我刻意追求这“重情守诺”的名声，只因我的世界有了玉衡才算完整，与其守着残破不堪的世界苟活，不如随君共归尘土来得圆满。
玉衡的唇角噙着清渺如风的微笑，用力将我的手握于掌心，绵绵情意全在这意味深长的一握中传递，似水轻漫，甘甜如醴，潺潺涌入心田。我的心上，仿佛有一树蔷薇绽放。
洛无言忽然大笑，仰头饮了一大口酒，道：“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这酒喝得有点意思，只是独独饮酒，未免寡淡了些。”
玉衡举头望月，“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个月朗风清夜，若不能尽兴，确实可惜。”
他复又低首来看我，忽然道：“不知娘子可愿歌舞一回，以祝酒兴？”
我心中微微一动，含笑嗔他一眼，道：“我虽在宫中内教坊学过一段时间，却也长久不事歌舞，你这分明是要我献丑于人前哪。”
洛无言似也兴致满满，从旁附和道：“素闻公主才艺兼备，尤擅歌舞，今日若能一睹，实乃三生有幸。”
我掩口而笑，道：“宫中能歌善舞者多如牛毛，数尽十根手指与十根脚趾也轮不上我，不知洛将军是从哪听的这些不尽不实之言？”
洛无言嘿嘿一笑，颇有些尴尬地挠头。
我又向他微微欠身，道：“妾身愿意献舞一曲以助酒兴，只望洛将军勿嫌弃妾身舞姿鄙陋才好。”
洛无言忙向我合手抱拳，连称“不敢”。
这时，只见玉衡敛容正色，迈步上前，坚毅的目光扫过围坐在沙丘下的万名将士，朗朗而言，语声轩昂，“将士们，自尔等加入天策军那日起，便被要求以面具遮去真容，意在提醒你们忘却自我，因为在天策军中你们将没有未来，有功得不到晋升，有过即要人头落地；更不可能有家庭，因为家人会成为你们的负累。你们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守护皇上，效忠大唐。但今日，我要你们除去面具，做一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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