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烟梳洗打扮好，一身着一件华美的水蓝色宫服，端坐在桌前，等待布膳。
紫叶锦叶昨夜太过动情，楚烟特许她们今日休沐一天。
但两人怕手生的宫女们伺候不好楚烟，两人想了又想，还是到寝宫里来了。
“不是让锦姨、紫叶姐姐好生休息吗，怎么还早起了？”楚烟嗔怪道。
锦叶笑笑：“我怕这些宫女手生，伺候不了公主。”
一面答话，一面接过布菜宫女的活儿。
“我来。”那宫女听话给锦叶让了位。
锦叶一边布着菜，一边小声指导着旁边的宫女：“公主爱吃咸食，这些小菜要布在前面，这盘油汤包告诉御膳房明日不必送来了，公主最不爱吃油食……”
旁边的小宫女勤勤恳恳地学着。
采薇轩经过早上这一闹，再无宫女刚仗着有几年资历扬着鼻子走，相互之间也变得谦卑知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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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内，楚岑疑惑地看着正殿外走廊上的一箱箱珠宝、锦绸。
等到吴玉秀走出来，楚岑问她：“母后，你整理这么多箱东西，是要干嘛？”
吴玉秀一一点过，说：“送给五公主。”
楚岑皱了皱眉：“送给她干嘛？昨夜就是那个小贱人害得母后您被父皇数落！”
楚岑从小就养在吴玉秀身边，和皇后是母子一条心。
吴玉秀露出一个慈爱又不失端庄的笑，语重心长地对楚岑说：“岑儿，母后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叫以德报怨！”
“你想想，五公主虽害了我，但我却不计前嫌还给她赏赐，这样，她便自觉与我有愧，日后会尊我敬我，归心与我，皇上也会明白昨夜之事并非我的错，会与我重修于好，如此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楚岑恍然大悟：“母后真是贤明！”
吴玉秀爱抚地摸了摸楚岑的头：“他日岑儿成就大业，也要学会以德报怨。”
楚岑说：“儿臣定不会辜负母后今日的教诲！”
吴玉秀欣慰地笑笑。
她这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掩盖了自己本来的意图，却能点通儿子。
岑儿，你只需学会如何去做一个明君，这些阴暗的东西，交由母后来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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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赏赐午后送到了采薇轩，除了抬礼的太监们，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楚岑。
他特地和吴玉秀要下了这个活儿。
吴玉秀想着，以后楚烟也是要记到自己名下的，让楚岑去见见楚烟也好。
楚烟午睡刚起，楚岑在正殿坐等着。
待楚烟出来，到了正殿，原本漫不经心喝着茶的楚岑一抬头，就看到了楚烟。
这一看不觉看呆了。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昨夜楚烟穿的很是寒酸，整个人十分瘦小，脸色黯淡无光。
如今楚烟穿的水蓝色宫装，将她偏瘦但匀称的身形衬出了若隐若现的美感。
昨天的楚烟头发未经打理，杂发把脸遮住了大半，看不太清五官。
如今楚烟头发被细细地梳好，五官一览无余。
那是一张蕴藏了无尽倾城色的脸。
可以看得出，楚烟还没完全长开，一团美凝结在眉眼处，含苞待放。
但这并不影响楚烟那沁人心脾的美幽幽地飘进人心底。
好似嗅了一枝梅般如痴如醉。
楚岑盯着楚烟看了好久，锦叶轻咳了一声，楚岑还是没回过神。
锦叶只好开口叫到：“三皇子？三皇子？”
楚岑终于回了神，自觉失态，甩了甩袖子掩饰尴尬。
是个人看到楚烟都会惊叹一小会儿的，毕竟楚烟的确生了一张不俗的脸。
但楚岑的反应却格外大。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的亲妹妹，四公主楚倩，长得平平无奇。
甚至可以算得上五官奇异。
吴玉秀疼爱女儿，为了不让女儿自卑，挑选宫女都是挑的长相平凡的。
但出了长乐宫，楚倩还是会发现自己的平庸。
因此楚倩很是讨厌长相出众的女子，面容姣好的也不喜。
那年楚烟进长乐宫，第一天还好，待到第二天打扮整齐后，楚倩竟发了疯一样要来撕楚烟的脸。
此后吴玉秀就故意给楚烟挑些成色老、款式旧的衣裳和俗气、滑稽的配饰，想用这些来稍稍掩盖楚烟的倾城色，让女儿微微顺心一点。
六公主楚瑶当年巴结楚倩，可费了不少劲。
想到楚瑶，楚烟眸色一沉：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差不多该有动作了。
楚烟的思绪被楚岑的说话声拉回：“五妹妹，我是你的三皇兄。”
楚烟只瞧了他一眼：“三皇兄好。”说的有些不情愿。
楚烟这一世只想称一个人为皇兄。
楚岑一向被捧得很高贵，如今被人冷待，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楚烟的美让他脑子有些混，还以为是楚烟年龄小，见到外人有些羞怯。
楚岑继续说：“母后心系五妹妹，特地准备了些薄礼，来恭贺五妹妹得了父皇圣恩以及新年之喜。”
说着，楚岑命人打开箱子，想让楚烟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公主感受一下皇后的无上恩赐。
楚烟扫了一眼。
这些东西，每一件她都认识，和前世楚烟初到长乐宫得的赏赐一模一样。
前世她心性单纯，见了这些就把吴玉秀当成了慈母，殊不知，这些东西，大都是楚倩用腻了的或是不屑于用的。
楚烟看后，似是不经意般说了一句：“这礼是挺薄的。”
锦叶一惊，看向不敢置信、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的楚岑，赶忙解释：“三皇子，五公主是说这些玉簪做工极其精致，薄如蝉翼呢！”
楚烟身后的小宫女们都在又有点惶恐，又在疯狂憋笑。
楚烟也暗暗感叹锦叶了不起，这都能圆回来。
更了不起的是楚岑居然还信了。
楚岑大概以为楚烟没读过书上过学，不懂措辞，不会夸人。
后面锦叶不敢让楚烟再开口了，都是自己在回应楚岑的场面话客套话。
等到送走了楚岑，锦叶正准备关闭宫门好好教教楚烟如何得体地说话时，林公公又上门来了。
此时正殿的一箱箱珠宝还没搬去小仓库，林公公一进来就看到了。
锦叶请了林公公坐下。
林公公身后跟着三个宫女。
有两个是紫叶的老熟人，紫叶十分惊喜，好几次想张口说话。
林公公说：“公主上午派了人来找奴才，奴才得令后，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御膳房把两位姑娘领过来了。”
楚烟说：“有劳公公了。”
林公公摆摆手：“公主这可太折煞奴才了。”
锦叶给林福沏了茶，林福抿了一小口，继续开口：“奴才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五公主。”
楚烟正襟危坐：“公公请讲。”
林福说：“公主刚刚立宫，紫叶、锦叶两位姑姑不理宫事多年，恐怕不知近年来宫里的变化，皇上特地命奴才请了沾素姑姑来，一面替公主管理宫事，一面帮两位姑姑回忆回忆从前的事务。”
楚烟听到这儿，微微有些不爽，这是要从紫叶锦叶手里分权。
“此外，”林福并未说完：“沾素姑姑是教习局出身，她还可以教导公主些生僻的宫规，公主就当听听故事。”
林福此话说的委婉，楚烟还是懂了。
想到梅园里楚烟糊弄楚煜那句“没有人教过我宫规”，楚煜竟还听了进去。
还是以如此隐晦的方式派人来教导楚烟。
林福又说：“五公主初五后，还得每日早晨去养锐殿一趟。”
楚烟问：“为何？”
林福答：“皇上有心教导公主，带公主一同读书习字，学诗阅文。”
楚烟一惊：这是楚煜要亲自为自己启蒙？
楚烟本以为临到启蒙这件事，楚煜会随手指派一个学士或大儒来教自己，再随便派个教习姑姑，光明正大地指给楚烟。
他能这么做已经尽到身为一个父皇的责任了。
虽然楚烟知道这样的安排会影响自己的名声，传出去只会让世人觉得五公主蠢笨。
但她不怕，她早就想好对策了。
而现在，楚煜却帮她考虑好了，反而免了她的担忧。
纵然楚煜愧对楚烟，也不至于这般无微不至。
不过楚煜这么做，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一盘有故人味梅花糕能有多珍重？
前世，惠妃对自己，从冷漠凌厉变为了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梅皇后当年与惠妃不过是姐妹之情，就足以让她做出这般改变。
何况皇上对梅皇后用情至深呢？
梅皇后仙逝后，传出飞升成仙的消息。
皇上听闻民间挖出一尊汉白玉的梅若神女像，不惜亲自微服出巡，去岭东请这尊神像。
惠妃闭宫十年仅有一次破例出了清华宫，就是为这尊梅若神女像。
据说惠妃长跪于养锐殿前，恳请供奉梅若神女像。
此事结果是皇上婉拒惠妃请求，但把之前一直保存的淬香泥塑的梅若神女像给了惠妃。
两人对与梅皇后有关的事物上心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一想，楚烟也就见怪不怪了。
林福公公临走前，问了一句：“公主，奴才斗胆问一句，这几箱子珠宝，都是哪儿来的呀？”
楚烟天真一笑，说：“这些都是皇后娘娘送给我的，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呢！都好好看呀！”楚烟一脸陶醉样儿，还故意拿起几个作势要佩戴。
“我每天都要带！锦叶，你给我记着，明天我要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楚烟随手指了几个金灿灿的簪子，金贵是金贵，但都很显俗。
林福眉头微微一皱，面上还是笑着说：“五公主开心就好，小心不要弄伤自己就好。”
说完行礼便走了。
楚烟收起刚才那副虚荣样儿，又恢复了常态。
此时正殿只有锦叶紫叶并紫叶。
沾素刚刚被带去布置住处了。
锦叶紫叶微微惊讶，但惊讶的不是楚烟方才的两副面孔，而是楚烟的通透。
锦叶紫叶也是在贵人身边待过的，哪些镯子簪子是新物什，哪些是半新的，一眼就能瞧出来。
皇后送的东西经不起细瞧，锦叶自然明白了皇后并非诚心给楚烟赏赐。
楚烟定然也明白了，不光明白了，她还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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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回到了养锐殿。
林福其实颇有文采，早年曾一举高中秀才。
奈何家境太过贫困，才入宫做了内监。
但明珠就算破陨也终归会焕发光泽，林福考虑问题周到、目光长远，很早就被楚煜提拔为了总管，贴身伺候。
彼时皇上正在内殿练字。
“禀告皇上，奴才已经告知五公主相关事宜了。”
楚煜点了点头。
“皇上，奴才今日去采薇轩，看到一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福犹犹豫豫还是开了口。
皇上仍在练字：“讲吧。”
林福说：“奴才在采薇轩看到了好几箱珠宝，问过五公主才知道，是皇后派人送来的。”
“那一箱箱珠宝的确贵气，但…奴才看着，似乎有不少是半旧的。”
皇上停了笔，冷笑一声：“皇后竟勤俭到这地步了吗？”
“皇上，奴才还有话讲，五公主从前定然很少见到这些珠宝，奴才记得年宴上，五公主头上仅一根木头削成的簪子。
这一下子给五公主这么多赏赐，难免会让五公主激动过头，沉湎于俗物之中，况且五公主是过过苦日子的，万一日后将这金银珠宝看得太过重要，这，好好的公主岂不是会被养废……”
林福不再往下说了。
楚煜彻底抬了头：“被削了权还这么不安分。”
“看来长乐宫奢侈过度，东西都等不及往外送，那就削去长乐宫四成供给吧。”
林福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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