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过后，长安城的寒气一天比一天重了起来。
月色下，雪花似蝴蝶飞舞弥漫天空，微风吹拂雪花摇曳缓缓落地，只是一夜之间时间，整个京都被大雪披上一层雪白外衣，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家家户户屋檐下还挂着一长溜，粗似儿臂，晶莹剔透，如刀剑般锋利的冰凌吊子，暴雪飞舞中令人足以感觉到冬天的酷寒。
卯时初，一行人行举着火把的车队踩着厚厚积雪从各个坊门走出，又汇聚到朱雀大街。
这是每日朝会时间。
文武百官须在金銮殿等候皇帝李世民驾临，一起商议国家朝事。
但此时，卢国公，世袭普州刺史程咬金的府邸却是乱糟糟闹成一团。
一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手拎酒坛，时不时喝上一口，像是疯子一样对天狂吼。
“大威天龙，妈咪妈咪哄！”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神说要有光，于是我便回去了。”
“......”
四周丫鬟和仆人一个个胆战心惊吓得几乎哭出了声。
披头散发状若疯癫，指着天空站在院里池塘边，身上透着一股欲与天比高气势的少年，正是卢国公长子程楚河。
十七年前，程咬金发妻孙氏留下长子楚河撒手人寰。
程咬金一个老爷们，又为国公，自不能没有一个女人照顾，皇帝李世民体恤臣子，特赐清河崔氏齐州别驾崔信之长女为继室。
崔氏虽为继室，但程家长子楚河自小善良敦厚，崔氏又是名门之后，进门虽再有出，但并无苛责待孙氏之子犹如己出。
加之国公对原配的愧疚，对长子楚河看似管教严厉，然实则宠爱有加。
这大冷天的，池塘虽然结了冰，可冰面厚薄天知道能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如果公子一个不小心掉下池塘伤了冻了，那所有人可都要跟着遭大罪了。
“公子，那边危险，你小心点啊！”
“大少爷，外面天冷，您回屋暖和暖和吧。”
“我的小祖宗啊，老奴求你了，这大冷天您冻坏了身子，那可要遭大罪的。”
“呜呜，公子，环儿求你了，你回屋暖暖身子，别再这里冻坏了。”
这时，一身官府准备上朝的程咬金满脸怒气踩着厚厚积雪走了过来。
哭丧着脸喊着程楚河的丫鬟和仆人，一个个噗通跪在了他面前。
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哭着喊道：“老爷，都是我的错，没有看住大公子……呜呜……”
小丫鬟环儿是程楚河的贴身侍女，刚睡醒，才知道公子又犯了病。
可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大公子病了好多天，这才刚刚有点起色，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心里自责没有及时发现公子行踪，担心公子再出意外，又害怕老爷责罚，小丫鬟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一阵踩着积雪的杂乱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主母崔氏急匆匆跑出来，口中急问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程咬金黑着一张脸，指了指池塘中间的亭台。
崔氏妆容不整显然刚起床，但对于程家长子她一直视如己出，看到在池塘栏杆上坐着的程楚河，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担忧之色。
前些日子，皇帝李世民尚婚高阳公主与卢国公之子，也就是程家长子程楚河。
与皇家结亲，又是婚姻。
这无疑是大事。
按照传统，程楚河前往祖地祭拜已故亡母以告她在天之灵。
可不想，山崖陡峭路面泥泞不堪，马儿失蹄在程楚河祭拜完母亲返程之时，将他甩下了山崖。
幸而山崖不高，人无大碍。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磕到了脑子还是受到惊吓，这些日子一直浑浑噩噩，目光散而不聚。
似失魂症一般，尽显痴呆之相。
府里上下竭尽焦虑。
找遍城里名医，甚至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前来看过，却皆束手无策。
好不容易碍了这些日子总算是稍有起色，眼神也逐渐凝聚，这怎么又顶风冒雪的跑到池塘里去了？
难不成真摔坏了脑子？
还是，在荒郊野岭里中了邪？
这么一想，崔氏更是心急如焚，泪眼婆娑抹起了眼泪。
国公府邸地位显贵，一举一动都受到许多人关注，崔氏虽承载了国公夫人的尊贵，但也要承担这个身份的承载。
如果是原配，还好，但为人继室，却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虽然崔氏贤良淑德处处小心谨慎，对待孙氏之子楚河也视如己出，可自从程楚河出事后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些风言风语。
说是她担心程楚河和公主结亲后打压自己的孩子，才故意安排程楚河回乡祭祖，派人谋害与他。
老天可鉴。
崔氏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高阳公主尚嫁，就等于程楚河再无从政前途，她完全没必要为了孩子将来害人。
更何况，程楚河从小没有母亲，很是可怜，为人又敦厚善良，她是打心眼里将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楚河，你且回屋里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你可莫要冻出个好歹……”
程楚河却是无动于衷，抬首望着天上的明月呈思考人生状。
程咬金阴沉着脸，虽然也很担心儿子，但一大清早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实在是不成体统。
“赶紧下来！”
程楚河不为不动，但却回首看了过来。
好一张独特的脸。
程楚河本只有十七岁，但借着火把风灯和积雪反光，此时的他看上去，却似乎至少有二十岁。
肤色黝黑，相貌敦厚，一张国字脸看起来不怒自威。
穿着一件单薄袍子，身材结实宽厚，苦涩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少年郎的风度翩翩。
如果非要说，简直就是程咬金的缩小版。
程楚河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崔氏，终于开口说道：“我绝对不会娶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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