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月一号,也是江冬从少管所出来的日子。
五年前因为未满16周岁杀人,法院念及年龄较小将坐牢改为进少管所反省改正。
江冬收拾好行李,坐在宿舍的床沿上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有人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江冬的肩笑着说:“想什么呢,今天你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样子”
江冬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又继续低着头想什么。
那人自然坐在江冬的旁边,又将手搭在江冬的肩上说:“喂,江冬,不是吧,你看这个鬼地方规矩又这么多,饭也不好吃,还天天叫你们劳动,你还在想什么啊,离开这个地方还不好吗?”
江冬抬头看着他说:“如果我离开了,我就没有家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那人没想到江冬会这么说,他一顿,动了动嘴却没在说什么。
他看着江冬瘦弱的身子,苍白的肤色让她显的有些阴郁病态,他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别的女孩子都是像花一样被呵护着,而江冬却把女孩最天真烂漫的年龄锁在了这个少管所。
狱警走过来说:“江冬,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走吧。”
江冬站起来,拿起床上的背包,她没有什么东西,进来的时候也就带了几套衣服,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看她,背包里还有好多东西都是别人送的。
江冬对着坐在床上的男人说:“谢谢你,方舟哥。”
方舟一愣,江冬没有叫他医生了,而是叫他方舟哥,不知为何他感到非常喜悦。
方舟想到他第一次在少管所看到江冬的时候,那时她还只有15岁的样子,小小的一只,眼里一片漠然,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方舟是少管所里的心里医生,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待在这里给这些小孩当心理医生,这么久了只有江冬给他的印象深刻,他在一个只有15岁的少女身上看不到青春的气息,也没有来到少管所的害怕,多的就是冷漠。
他也听过别人说起江冬的事,江冬在少管所待了五年,他没有一次看过她的家人,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有时候也会望着那道铁门发呆,也会羡慕别人来看望自己的孩子的家长,那种难过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那种状态好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江冬走出少管所的大门,身后的少管所的门碰的一声关了起来,连同那些过往的不堪都被重重的锁在了那道门后。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江冬举起手来让阳光穿过手指间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阳光照的有些久了发烫,有点热。
江冬低着头顺着通往外面的汽车站的大路走着,路过一个小摊,她拿钱买了瓶水,然后又继续走,她想着到了汽车站,在转21路车就可以到村子里,然后在走一段路就可以到家了。
江冬差不多走了两个小时,水早就喝光了,江冬还拿在那个矿泉水瓶,终于走到了汽车站,她将拿在手里的矿泉水瓶放入垃圾桶,看着汽车站大厅的LED屏上面的车票标价,江冬从贴身的小包里拿出车票钱,买好车票,又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和几个糖。
江冬检完票之后,跟随着人流上了车,车里开了空调依旧很热很闷很吵,那些吃的东西的味道憋着里面,还夹杂着汉臭味很是难闻,江冬旁边坐在一对母子,孩子有点不开心,一直在闹,尖叫的声音让江冬头有点疼,妈妈很是年轻,面对这个场景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安慰着孩子:“小宝乖,下一次一定带你去看,好不好。”边说边向江冬致歉,小宝听了妈妈的承诺渐渐安静下来,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江冬,突然说到:“姐姐,你好漂亮。”女人听着小宝这样讲话低声说:“小宝,怎么会是姐姐呢,明明就是姐姐,快点道歉。”小宝撅着嘴反驳着妈妈的话:“妈妈,明明就是姐姐,是你错了。”
江冬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哑然,从包里拿出之前买的糖递给了小宝想结束他们之间的话题,小宝接过糖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姐姐。”江冬笑了笑,摸了摸小宝的头,女人也笑着看着他们。没过一会儿他们到站了,妈妈牵着小宝的手跟江冬告别:“姐姐再见。”江冬对着小宝挥了挥手:“再见。”
小宝牵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刚刚那个姐姐好像很难过,明明她是笑着的,可是她好像不像笑着的样子,而是很悲伤。”
女人蹲下身子:“小宝,你要知道无论以后有多难过都会好起来的,你也要告诉其他难过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知道了吗。”
小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女人牵着小宝消失在路的尽头。
江冬想着之前那对母子的话,自己连女的都不像了吗?江冬看向车窗,车窗里的自己剃着寸断的头发,眉眼有些深邃,咋一看的确像个男的,她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趣。
又过了很久,面包早已吃完了,水也没剩下一滴,终于到了,她下车顺着记忆中的路摸索着怎么回家,许久没见,村子好像比记忆中的还要老旧,也不像曾经那么吵闹,冷冷清清的,好像没有人一般,江冬还是找到“家”。
这个地方好像也不配称为家,一个土房子在摇摇欲坠,院子里的杂草长的比人还要高,一切都呈现着颓败不堪的样子。
江冬敛下眉眼,身体不住的颤抖,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别怕,平静下来,终于忍不住,将手塞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再次抬头已是泪眼模糊。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稍稍的回了神,擦干眼泪,眼角还泛着红,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浑身发烫,之前吃的面包早已被消耗殆尽,嘴里的唾液好像也要蒸发掉了,江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记忆中的那条小河边走去,她喝了几口水,然后瘫坐在河堤上,有些呆滞。
就在江冬愣神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看到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说:“娃儿,你在这干啥呢?”江冬认识这个老太太,老太太姓周,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有时江冬挨饿的时候都是这个周老太给她烧饭吃,还总是煮肉给她吃,说她实在太瘦了,要多吃点。可这么好的人,却一生无儿无女。
江冬想到这儿,有些难过,也有些害怕,害怕被认出来,周老太见她一直不讲话,就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带她回家,江冬不敢挣扎怕周老太摔倒,周老太牵着江冬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现在这个村里都没有什么人了,只留了几个老头老太太在这儿守着这里,说现在社会发达了,很多政策也完善了,生活也变得好了,一切都在变好。
回到家之后,周老太又问她:“饿了么,奶奶给你炒饭吃吧,你在这等下哈”还没等江冬回答,周老太就已经捣鼓起来了,江冬趁周老太炒饭的时候看着这个小小的房子,小店还继续的开着只不过东西却没小时候卖的多了,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很整洁,现在她还在观察的时候,周老太就把饭端在她的面前,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蛋炒饭。
江冬抬头望着周老太,周老太把碗往前推了推说:“吃吧,小姑娘,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吃蛋炒饭的吗?”
“您认出我了。”
“先吃饭,有话等下说。”
江冬想到周老太之前说的话,原来这是说给她听的,在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江冬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拼命的吃饭,没几下就把饭吃完了。
江冬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等着周老太的发问,没想到周老太什么也没问,最后还是江冬开口说话。
“周奶奶,村里不是没有人了吗?为什么还要卖这些东西?”
“村里没年轻人,只有些上了年纪的,他们腿脚不便,所以我想着开着这个小店为他们买东西方便一点。”
江冬点了点头,有些局促。
周老太问她:“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我说了不准骂我没出息,打算随便找份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就那样吧”江冬说的有些不在意。
周老太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那我们都是没有家人的人,要不要我们组成一个新的家,我以后老了没有人,而你现在没有人,你觉得呢”
江冬没有想到周老太会这么说,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同意了,她太想有一个家了,即使这个家只有她和周老太两个人,但总比一个人要好。
江冬马上跪下来,磕了头三个响头,叫到“奶奶”,周老太眼角也闪着泪花,连连应到好孙女,从现在开始她有家了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江冬决定把改个名字,将它连同那些过去都被埋葬掉,她要重新开始生活,过回正常的生活。
是的,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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