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从千年沉睡中一点点苏醒过来,感觉头痛欲裂,如同宿醉后的清晨。
他直挺挺的躺着,不敢有大的动作,只能一点点尝试着活动活动手指、脚踝这些关节。每一次尝试,换来的都是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以及各个关节“咯吱咯吱”的脆响。
他明白,自己已经不知道在不知名的空间里穿行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如今这个地方躺了多久。
他甚至都不能抬头仔细看一看,自己究竟是趟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么长时间不活动,自己全身的关节,必定如同久埋地下的宝剑一般,长时间不打磨,生满了铁锈。
因此,出现这样的疼痛,不足为奇。这至少证明,自己此时此刻,还活着。
然后,他便感到自己的体内空空荡荡,如同一个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木乃伊。
如果说关节的疼痛是在提醒他,自己已经在异域空间游荡了千年,那么体内空空荡荡的感觉,无疑就是在提醒他,千万不要忘记曾经发生的事情。
其实,对于冷傲来说,无论自己曾经在异域空间被放逐了多久,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历历在目,片刻不敢忘怀。他当然知道,自己此时之所以会有体内空空荡荡、如同被掏空一样的感觉,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冷域寒,将毕生功力强行注入自己体内的缘故。他是要通过这种方法,保全自己的性命,也将自己的家传绝学留下来。
自己冷氏一族,称霸武林数十载,创建“无相山庄”,凭借的就是祖传的三样宝物:一个是高深莫测、战无不胜的《无相剑法》,另一个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无相神剑”,第三个就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药—-九九还魂丹。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无相剑法》的名字就来源于此,意为剑势环环相扣、层层相连、变幻莫测、延绵不绝、形神兼备、鬼斧神工。
而最为神奇的是,这套剑法,在不同的对手眼中,竟然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对于武林中的普通高手来说,他们眼中所看到的《无相剑法》,就如同冰天雪地中那一根根冰凌,尖锐,冰冷;又如同铁匠铺里打铁的大锤,威猛、热烈。与之交手时,他们能真切的感觉到《无相剑法》的犀利、霸道、毫不妥协。对这些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无相剑法》就意味着以硬碰硬、以铁击铁、以牙还牙。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所能感受到的,都只是《无相剑法》的形。
对于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来说,他们眼中的《无相剑法》,则是另外一幅模样。
在他们看来,《无相剑法》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时而风平浪静,风光绮丽,令人流连忘返;时而又波涛汹涌,铺天盖地,令人胆战心寒。正所谓兵无定势、水无常形,与之交手时,这些绝顶高手们能够感觉到的,是《无相剑法》的绵延悠远,高深莫测,就如同浩瀚的大海,即使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水面之下却暗流汹涌。
因此,这些绝顶高手们,已经看到了《无相剑法》的势。
但是,这还远远不是《无相剑法》的最高境界。
冷傲曾经听自己的父亲冷域寒说过,《无相剑法》的最高境界,既不是“势”,更不是“形”,而是“神”!一旦修炼到这个境界,就真的能做到玄虚无形,无迹无踪,达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地步,所谓的折枝做剑、摘花伤人,都变得不值一提,修炼者完全可以做到眼中所视、心中所思,皆可化为利刃伤人。而与之交手的对手,则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剑,只能感受到气,剑气,以及无边无际、铺天盖地的压力。
在这剑气和压力的包围中,对手如钻入蛛网中的蚊蝇、陷入沼泽中的双腿,纵然使出全身力气百般挣扎,也只能越挣越紧、越陷越深,最后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不过,《无相剑法》的“神”之境界,共分五重,只有修炼到第五重“灵魂出窍”,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可事实上,自己的父亲冷域寒,只不过修炼到了“神”之境界的第一重——“形神兼备”,就已经成为了冷氏一族有史以来的第一高手。
因此,关于《无相剑法》的最高境界,还只是一个故老的传说,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到达顶峰,而到达顶峰后究竟能够如何,更没有人能够真正知晓。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冷傲的父亲冷域寒成为当世武林第一高手。
因为他还有“无相神剑”。
“无相神剑”并非冷家祖传,之前也并非冷家所有。它原本是属于一个叫做王军的铁匠。
这个王军是个无名之辈,可他的祖上却赫赫有名。他祖上近十代都是以打铁为生,传到他这里已经近200年。王军的曾祖,由于曾经为前朝皇帝打造过一把心仪的宝刀,还得到过一块御赐牌匾,上书“金石圣手”四个大字。自此之后,这块牌匾便一直高悬在王氏铁匠铺的门头上,王氏铁匠铺也因此名声大噪。
到了王军父亲这一辈,新朝皇帝登基。
这一天,新皇帝御前的大将军左傲天,得到了一块西域陨石。这块陨石,是他镇守边疆的部下偶然所得,特意赶到京城,上供给自己的上风。据说,这种陨石内含的天外铁砂,极其罕见,非常适合铸剑,如果手艺精湛,很有可能打造出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武官哪有不爱剑的。左傲天大喜过望,当即带着这块陨石来到了王氏铁匠铺,命王军的父亲倾毕生所学,为自己铸造一把宝剑。
初见这块陨石,王军的父亲信心满满,他认为,这的确是一块难得的铁胚,以自己的本领,完全可以打造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于是,对左傲天的要求未加思索,便满口答应。
然而,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任凭他使出浑身本领,各种技艺,无论他如何铸造,怎样锻打,也只能将宝剑的外观铸造的精美绝伦,但终究只不过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宝剑,别说削铁如泥,连上品都称不上。
到了和左将军约定的交货日期,左傲天鲜衣怒马,带着朝中众臣兴冲冲的来到了铁匠铺,大家都想亲眼看一看,用天外陨石打造出的神兵利器,究竟是何模样。
但是,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王铁匠颤颤巍巍交到左将军手中的宝剑,居然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常之物,别说削铁如泥,连普通的军刀都斩不断。
左将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更要命的是,他邀请了这么多的文武群臣,原本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得到了宝物,可如今却是这么一个结果,深感颜面受损。盛怒之下,他举起王铁匠打造的宝剑,手起剑落,将铁匠铺门口悬挂的牌匾一劈两段,掷剑于地,看着王铁匠冷冷的说:“你铸的剑,也只配砍砍这些木柴。”然后扬长而去。
王铁匠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是铁匠铺颜面荡然无存,还折损了祖上传下来的御笔亲书的牌匾,自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当天晚上,在喝了二斤烈酒之后,王铁匠将自己反锁在祠堂里。他抱着断成两截的牌匾,跪在祖宗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大喊一声,挥剑自刎。屋外站立听命的王军听到屋内的异响,破门而入,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随之发生了。
宝剑在沾染了王铁匠的鲜血之后,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便薄如蝉翼的剑刃,散发出渗人的幽幽蓝光,剑尖更是微微颤动,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王铁匠铸造的这把宝剑,本身并没有任何偏差,只不过,宝剑取材自天外陨石,品性怪异,必须饮了铸造者的鲜血才能开封,焕发出原本的光彩。
原本,宝剑只需沾染王铁匠的鲜血即可,并无需送命,如今,王铁匠以命相赠,无形中又将宝剑的威力增添了几分。
此时的王军已经年近三十,追随自己的父亲学习打铁也已经十几年,这个行当里的一些奇闻轶事、古老传说他也听了不少。如今,他提剑在手,眼看着宝剑居然发生了如此奇妙的变化,他知道,是自己父亲的血解开了宝剑身上的封印。
他拎着宝剑,来到外屋的打铁作坊,看到墙角有一块铁胚,宽约一尺,厚约两尺。王军挥动宝剑,朝着铁胚奋力一劈,只听“咔嚓”一声,厚厚的一块铁胚,居然被一劈为二!
原本,王军可以拿着宝剑,到将军府找左傲天讨个说法,讨回铁匠铺的名誉。但转念一想,讨回声誉又能如何,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他不愿再把这世间少有的宝物交到仇人手中。
于是,他打定主意,当天晚上,便升起炉火,重新打造了宝剑的剑格,安装了新的剑柄。总之,将剑身上一切能够看出和之前关联的痕迹统统抹去。第二天,便遣散了铺子里的工匠们,随后,关了铺子,背着宝剑,只身来到了一个远离京城的偏远小镇,开了一个小铁铺,依然以打铁为生。
三十几年一晃而过,王军已经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他终身未娶,也早已经挥不动打铁的铁锤,只能依靠以前开铺子时积攒的些许银两勉强度日。
有一天,王军到山中砍柴,不料被毒蛇咬伤。眼看性命危在旦夕,却被恰巧经过的冷域寒所救,并将王军背到山下的家中。一番攀谈之后,王军知道冷域寒是一个江湖中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同时,也为了不让家传的宝物遗珠深山,他便将自己收藏三十多年的宝剑拿了出来,赠予冷域寒,并且将宝剑的来历如实相告。
最后,他用宝剑割破手腕,任凭自己的鲜血沾染了宝剑。他对冷域寒说:“冷大侠,如今,这把宝剑上已经浸染了我们父子两人的血,其威力定会更增一筹。希望以后它能够陪着你走上武林之巅,如果真是那样,看到这把剑能够在你手里找到用武之地,我和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说完这番话,王军油尽灯枯,黯然辞世。
第二天,冷域寒掩埋了王军的尸体,背着宝剑回到京城。
自此,世上再也没人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而冷域寒则凭借这把宝剑,弥补了《无相剑法》尚未练到最高境界的缺憾,很快便成为了武林第一高手。
而这把宝剑,也被他命名为“无相神剑。”
至于“无相山庄”的第三件宝物——九九还魂丹,原本只是冷家自制的一种丹药,其目的,是为了在受伤之后快速恢复元气,疗伤续命。
江湖儿女,与人切磋是平常事,像冷家这样的武林豪门,遇到这样的交手更是稀松平常。武林名门,称霸江湖多年,难免结下仇家,因此,这当中以寻仇的居多。另外,有不少人,是特意上门挑战。试想,如果能够击败冷家的弟子,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今后行走江湖岂不是自带光环了,对于他们扬名立万会有多少裨益?因此,冷家的人,和人交手的次数要比其他人更多。
交手多,受伤的几率也大。平常的刀伤、外伤,用一些金创药之类的外用药物也就是了。但如果不小心受了内伤,轻则落下病根,重则会让内力大损,再重一点,还会有性命之忧。
但只要服下九九还魂丹,再重的伤,也会立刻药到病除,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病根。
其实,类似这样的丹药,武林中有很多家族都会制作。只不过,冷家的九九还魂丹却比任何一家的丹药都要见效的多。
但即使如此,这也只是冷家自己的家事,绝不会拿到江湖上传扬,因此,一直以来,九九还魂丹在江湖上都是寂寂无名的。
真正让它名扬天下的,是两年前发生的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
然而,这件事,既让冷家出尽了风头,但也为之后的灭门惨案埋下了祸根。
想到这里,冷傲的心里不禁黯然神伤。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心存善念,慈悲为怀,怎么会藏璧在怀,让恶人起了歹念?父亲也不至于将毕生功力强行输入自己的身体,并将所有的家传绝学,封印在祖传的玉佩当中......
“玉佩?”一念至此,冷傲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玉佩还在吗?它可不能丢呀,否则,自己父亲的一片苦心岂不白费了,自己在异域空间被放逐千年,受的那些罪不也白受了吗?”
想到这里,冷傲挣扎着想仰起身子,至少,能够把头抬起来,看看之前挂在自己脖子里的玉佩还在不在。
但是,任凭他如何用力,脖子也不能活动半分,身子就更不用说了,只有眼珠子还能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冷傲心里五脏俱焚,急切之下,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喘气声。
突然,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是想找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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