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弥远见太子叱责自己,也不生气,只是冷笑一声,举手摘下头顶的硬翅幞头,撩袍跪倒在地,对着御座上的杨皇后道:圣人,微臣德行、能力不及,今遭太子问责,心内惶恐不已。忝为百官之长,却愧对官家厚恩,朝廷重托。错用愚人,坏了朝廷大计,实在是罪无可赦,这就请圣人罢了微臣之职,回报官家,治微臣重罪,好对天下有个交代。史弥远说完,以首顿地,伏在殿上,是一言不发,静等裁决。
史弥远这一动作是再明显不过了,以一招“以退为进”将了太子一军,就看皇后和太子要怎么接招了。
朝堂上史弥远的一众党羽,见主子已经出招,跪下请罪。哪个还不知其用意。“呼喇喇”百官中跪下一大片,齐呼--圣人,史相“冤枉”啊!请圣人回禀官家三思,史相,“公忠体国,勤于政务”乃大宋之“柱石”。在这灭金复国的当要下,朝堂是实在离不开史相的筹划呀!太子初涉政务,不知其中利害,切不可因这一事,就治了史相的罪,恳请圣人,万万不能答应了丞相的请辞啊!
史弥远和底下这帮爪牙的举动,把太子气的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用手连指着这群人--你--你们--好-你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御座上的杨皇后,被这一出戏闹得心烦意乱,见史弥远要请辞,更是心绪不宁,着急不已。当下站起身来,也顾不得端庄仪态,几步下到殿中,用手把史弥远搀扶起来,粉面带着慌急之色道:丞相不必自责,请辞一事不用回报官家,休要再提了。太子少不更事,不懂国政,委屈了丞相,请丞相以国事为重,勿要计较这些了。如今官家体弱,太子年少,这繁重国事,江山社稷、还要史相来鼎力辅佐,现在朝廷离不开丞相呀!
杨皇后说完,双目含春,透着幽怨期待的目光,盯着史弥远,大袖中的玉手,暗暗拧了一下史弥远的小臂,就像在闺中与郎君秀恩爱的一般。
在这肃穆庄严的庙堂之上,二人如此的偷情,端的是香艳刺激万分。
史弥远小腹中,一股欲火陡然而生,看着眼前虽已六十有三,但保养得当,有如“怒放牡丹”艳丽无匹,风骚透骨的杨皇后,史弥远微不可察的向杨皇后眨了两次眼,嘴角露出一丝淫笑,点了点头。
杨皇后见史弥远如此动作,马上醒悟过来,眉梢眼角带着春色,也向史弥远轻点了一下头,松了搀扶史弥远的双手,回身怒向太子道:太子,怎可如此无状,轻慢朝廷重臣?太子初涉朝政,重在学习,不可轻言社稷之事。如有不懂,可下朝之后请教官家或是师长为政之道,难道平日里真德秀(生1178年10月27日-卒1235年5月20日,南宋理学大家,重臣。所修《大学衍义》,成为元、明、清三代皇族学士必读之书)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话音刚落,朝臣中的真德秀,急奔出班,噗通跪倒在地。口中连呼--臣,才薄德浅,愧为君师。尸餐素位,教导无方,致太子与此境地,实在是罪责难逃,请圣人严惩微臣,解去微臣官职,从重发落。太子心性敦厚,聪敏好学,如另请名师教导,日后必成明君圣主。请圣人明鉴,准予微臣所请。”
太子见自己的老师不但为自己辩驳,反而也要辞官。一时间脑中乱哄哄的混成一团,站在当地,双目通红,扫视着满朝文武。脸色苍白,嘴中--喏-喏-的支吾着,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当着满朝重臣,堂堂大宋太子,被如此斥责,委实是羞愤难当,丢尽了颜面。而朝中文武,竟无一人站出来为太子说一句话。一个太子做到如此地步,也是“难得可贵”了。
杨皇后见太子被自己斥责的无言以对,尴尬不堪,目的已经达到,心下便自有了计较。遂降低声调,对太子道:太子方才虽然出言轻率,但也是一番热忱爱国之心,情有可原。日后要静心学习,牢记今日之事,切不可再犯,不然这大宋江山,往后怎可放心交到你手?
又对跪在下面的真德秀道;真学士,也莫要自责了,卿家的学问人品,自然是天下公认一等一的。往后还要劳烦卿家多多费心教导太子了。好了,太子、真卿家、暂且退下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今太子,低垂着头,臊眉耷眼的回到座上,如一只斗败的鹌鹑般,再也不发一言。
见太子被料理的如此不堪,朝中再也没有了异议。杨皇后走回御座旁坐下,面色一整,对史弥远言道:”丞相,勿要再意气用事了,还是以国事为要务吧。“君臣和,则天下和”嘛!趁早打消了辞官的念头,这大宋不把丞相榨干最后一滴才干是不能放你走的。难不成,丞相还要我与太子,在群臣面前赔不是吗?”
史弥远面子挣足了,威风立了,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对着太子当胸一揖道:微臣方才言语冲撞了太子,还请殿下海涵。微臣和太子一样,都是为了国事,引起分歧,冒犯之处,请殿下担待一二。”说完对太子深鞠一躬。“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太子无奈,只得强颜欢笑,起身回礼,其中尴尬羞辱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吐下”。
杨皇后见一场风波平息,这才转回正题,柔声对满朝文武问询道:众卿家,淮东路制置使一职,由谁去好呢?如有合适人选,众卿推荐、自荐、都可,但说无妨。
话音落下,大殿里鸦雀无声,众臣皆低头不语,无一人应询。史弥远左右扫视了一周,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对杨皇后回禀道:”圣人,臣举荐:以将作监复(二次任职)海州事的徐晞稷,去淮东路任职,但请圣人定夺。
嘔,杨皇后,想了一想,问道:这徐晞稷么,以前是不是担任过楚州副职,在海州最初任职时,与李全相处很是融洽的那位徐卿吗?
回圣人,史弥远答道:臣,举荐的正是此人。眼下淮东乱象,只可低调安抚处理,不可痛下猛药,制裁李全,已免误了北收中原,灭金大业。这徐晞稷,虽然没什么过人的本事,但与李全是旧相识,一起共过事,两人私交也是融洽。此去淮东路任职,明面上,主要是安抚李全,一心攻金。暗中伺机分化各路义军,待义军与金国,义军与义军之间,斗个两败俱伤之后,朝廷才好坐收渔人之利,一举除掉百年世仇,心腹大患。所以,臣认为,这徐晞稷是目前任淮东制置使的最佳人选。”
好!杨皇后道;丞相,老成谋国,思虑周全,所荐之人甚是合适,众卿家,还有何异议?如无异议,中书禁中(政事堂,与枢密院分掌文武)即刻拟旨:命徐晞稷十日内到楚州赴任,原知海州事(知州)一职,另行委任。
众臣齐呼道:圣人圣明,臣等附议。杨皇后见朝中无人对史弥远的举荐有异议,今天又是太庙祭祖,又是大朝会,众臣都是起了大早,已经累得不行了。有的大臣已经站在班列之中,昏然欲睡。眼看也无其他军国大事,杨皇后与史弥远暗暗对视了一眼,便宣布散班退朝。
郑远山搀着老父亲,从大殿退出。一路上父子二人无语,待行到了丽正门外,见郑豪、杨必高、孟珙、三人还在门下等候,郑老太爷也不多言,只匆匆的吩咐众人赶快回府,有要事相商。便牵了郑豪,上了马车,往府中赶去。其他人等各乘车马,在后相随。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府内,郑老太爷打发了郑豪去找郑婵儿玩耍。自己和郑远山带着孟、吴、二人来到二堂,支开了奉茶侍候的下人,到堂中只剩下四人时,郑老太爷开口道;孟、杨、二位贤侄,方才在朝会上,老拙目睹了那史相公赫赫威权,就是当今太子也蒙羞受辱,却也无可奈何。当下官家病重,太子无势,圣人专宠史相公,朝堂上下,暗潮涌动。如日后官家殡天,这朝中可真不好说了。”
”二位贤侄,汝等都是忠勇之人,现今不可在都中久留,被各方势力利用,遗留后患。当速速各归本位,专务本职。以二位贤侄的本领,他日不管谁得势,都少不了要重用二位。眼下金国灭亡在即,孟贤侄要把握好这个天大的机会,牢牢掌握住“枣阳军”,为日后收复中原做万全准备。待孟贤侄真要是立了不世奇功,灭了女真,收复中原。封王拜相,青史留名!不在话下,到时候,任谁也撼动不了贤侄了。
杨贤侄,你眼下就是要好好进《武学》专研,不必考虑家中活计,老拙自当安排人照顾。你安心准备武举大考,夺取功名就是。以当今官家对贤侄的喜爱器重,一旦贤侄中了举,前程必不可限量。到时贤侄只需找个机会到孟贤侄军中效力,此后自是无忧。”
郑老太爷侧头又对近前的郑远山道;大郎,孟、杨、二位贤侄,不是外人,爹爹也没有什么顾忌的,实话与你说吧---你哪干亲李全夫妇,都不是什么善类啊!虽然你认干亲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但今天朝堂上的议事,大郎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了。这李全夫妇恐怕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儿呀,你要早做决断,切不可因妇人之仁,给家族带来塌天大祸呀。还有,往后你要多找机会与沂王殿下好好亲近,那贾家侄女,现在不是已经许给沂王做侧妃了吗?这条门路走起来更是方便,大郎你不要问,只管照爹爹吩咐去做就是了。”
歇了一歇,郑老太爷,唤过郑豪,指着孟、杨、二人道:”豪哥儿,从现在起,你要认这孟将军,杨义士、为长辈,你现在过去行礼。”郑豪不敢怠慢,两步上前,就要给二人行礼。惊得二人急忙站起来,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郑老太爷,面色一整,对二人道:”二位贤侄,莫要再推辞了,不必考虑身份、名衔。官家现在的“龙体”估计捱不过多长时日了,太子难堪大用,史相转权,这天下不宁,以后大宋将要汝等来担当了。你二人以后与豪哥,多多互相照应,相互提携,这才是日后你们能安身立命的根本啊!怎么,二位是嫌弃我郑氏一族,不配吗?”
郑老太爷,这话就有些重了,慌得二人赶紧辩解道:”不是嫌弃,而是怕自己的身份高攀不起郑家。是怕折了郑家的身份地位。”
郑老太爷这才释然,连称无妨。”命郑豪继续给二人行拜礼。这二人本来就极喜欢郑豪,见郑家如此好意,再拿着身份说事,委实不是大丈夫所为。当下坐回原位,欣然接受郑豪大礼参拜。按着年龄,郑豪称孟珙为伯父,称杨必高为叔父。二人现在出来匆忙,准备不及,只言道:待回去后,找个机会,给郑豪补一份大礼。
说了这么多话,又从早到现在折腾了大半天,郑老太爷也是累了,端起茶盏自顾自饮起茶来。
郑远山和孟、杨、三人,离座站起身来,拱手当胸,对喝茶的郑老太爷回道;爹爹(老国公)大人,深谋远虑,苦心孤诣为儿子(小侄)谋划前程,儿子(小侄)定当遵命。时刻牢记今日教诲,不负长辈厚恩。
郑老太爷放下茶盏,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老拙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值得操心费力的事了,只要能护着小辈和家人们都平平安安的,老拙就是闭眼,也无愧去见祖宗了。二位贤侄,先回去好好休息,晚间老拙设宴为二位送行。
孟、杨、二人连连称谢,与郑远山先恭请老太爷回内宅休息后,三人这才各回房内忙自己的事去了。
另一边,史弥远下朝后,回到位于和宁门北首,旧福宁寺的中书省,略微用了一些茶点后,便开始处理起来公务。由于是开年,政务分外繁忙。一会听取纷至沓来各部堂的报告,一会批示办理各级州府的送上来的折子,该留中的留中,该送往大内的送往大内,该现场解决的现场解决。这一忙,浑然间就忙到了戌时(早7点-9点,晚19点-21点)左右,史弥远看看手头的公务处理得七七八八了,遂放下手里的工作,命人送上来些吃食,草草的用了些,便打发走随堂下属,自己回到内室,除去官服,紧着内衣,侧躺在室中椅榻上小憩起来。
及至堂外,鼓打二更,躺在椅榻上假寐的史弥远,被室外一阵阵有节奏的叩窗中叫醒。史弥远从榻上起来,活动了下腰身,取过一方面巾。擦了擦脸,对着铜镜整理一下仪容,打开室内屋角边的一个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内侍衣袍和幞头,穿戴在身上。而后打开房门走到外面,在门首暗黄的灯光下,一个年老的内侍,提着一盏小纱灯,低着首,恭敬的在门边站立。见史弥远出来,这年老内侍也不惊异丞相大人的装扮,只是躬身一礼,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前行。史弥远也不说话,只跟在内侍身后,二人前后保持三步距离,专在人迹罕见之处,快速前行。二人左转右拐一刻之后,前方百尺空旷之处,突然光明大盛,一列列的金甲禁军来回穿梭巡视,那老内侍和史弥远也不慌张,继续前行,待到禁军面前,那老内侍从腰中掏出一面令牌,交给领头的禁军查看,史弥远低着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那禁军头领看到令牌,忙对着老内侍匆匆一躬,将令牌交还给对方,直起身对两旁的禁军一招手,队伍迅速撤开,空出了大片区域。老内侍和史弥远见状,向前方一座错落有致,华丽秀美的建筑群,快步而去。
到得近前,一座三层华楼,立在眼前,门上的朱漆大匾,赫然刻着三个金色大字《和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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