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静的深谷,杂草横生,野花肆意,间或隔着几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深谷两边,是高不见顶的绝壁,狭窄的缝隙间一些植物顽强的生长着。
绵长幽深的谷底,躺着两个人,一大一小。
身体剧烈的疼痛唤醒了昏迷中的沈枫,沈枫意识模糊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鼻翼,他身体几乎是瞬间本能的紧绷,双眼倏的睁开。
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尾斜贯自下颚,血肉外翻。鲜染红了衣襟,狰狞而可怖。双腿不自然的搭耸在一块小腿高的横石上。
入目是满天的蓝,很纯粹,也很美,但他此时已无心去欣赏。双腿处一阵阵剧烈的痛,痛得他神经都有些尖锐。身下,似也有些异样。意识稍清,然而那痛意却是越发清晰。不过转瞬,面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沈枫心里一沉,一阵不详的预感上涌。艰难的撑起上身,身下微软的触感传来,这可不像是地面。视线及下,看见一片黑色衣角,身下垫着一个人。
一瞬间,沈枫思绪都有些错乱。这一大一小的身体……如果他没感觉错,在上面的应该是他,但这身体。如果不是身上的触感,他几乎以为自己才是下面那个。
沈枫看了看上方不见顶的悬崖,垂头,微敛的眉眼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将身体从身下之人身上挪开,牵扯间,又是更为剧烈的痛,脸上露出些许扭曲之意。
身旁,是刚才在身下的男人,身着一身黑色衣袍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身上有着数道被利刃破开的伤口,脑后流淌的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壤,也浸湿了他的长发。身体尚还温热,但鼻翼已没了呼吸。身旁,散落着一把染血的断剑。
沈枫撑着手,扫了一眼周围,视线落在痛苦的来源。眼里霎时闪过一丝什么,看了看身上,玄色繁纹华服。纵已污浊不堪,但仍可看出家境不凡。
他视线没有在衣服上停留太久,因为他的心神几乎都被身前的双腿所牵动。
双腿搭耸在一块横石上,膝间满目的血,浸染了两条裤腿,也将湿润的石头表面染出一片褐色,温热而刺目。膝盖明显处突出,他甚至能看到有什么将衣衫下摆顶出一小块高翘的形状。
他一时间只觉得好像所有的感官都远离了,什么都听不到,也无法思考。
眼神平静的撩开衣衫下摆,雪白的亵裤已被血液浸染湿透,染出大片大片的猩红。长靴外侧绑着一把匕首,他弓腰,把匕首抽出。
视线落在那突起的膝盖上,匕首一点一点将裤腿割破,然后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裤腿慢慢拉下。一片血肉模糊的膝盖映入他眼底,刺得他心都有些发紧,喉咙一阵干涩。他甚至能看到那骨头,染着红,狰狞的露在外面,森冷冷的。
沈枫看着那双腿,瞬间只觉得仿佛一个如履薄冰的人坠入冰窟,置身极寒。血液凝固,通体冰冷,胸腔一阵窒息的沉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眼,遮住眼里几欲溢出的黑暗,压制着那翻滚的情绪。面容微颤而扭曲,喉间一阵滚动,握着匕首的指骨泛白。
将另一条腿的裤腿也割开,看着那同样血肉模糊,狰狞露骨的膝盖。
半晌。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沈枫肩膀耸动,忍不住的低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深深的嘲讽,转而放声大笑,放肆又绝望。
心脏一阵阵的窒息心悸,“咳咳……咳……”他捂着心脏,想咳,但咳了两声后喉间就哑了,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一阵阵的绞痛,似乎警告着他情绪不要太过剧烈。
窒息中,沈枫更想笑了,眼尾上弯,心下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一阵大笑。呵呵,这样的身体,居然还他妈有心脏病,呵,这样的身体,他要来有何用?哈哈哈……他要来有何用!
许久,心脏的绞痛平息,他喘着粗气,呼吸絮乱而急促。血迹斑斑的脸上汗水掺着红,成颗成颗的滚落,打湿了凌乱的头发,整个人狼狈不已。
麻木而漠然的仰头倒回地上,脸上溅了泥水也不在意。
也许,不久,他就会被血液吸引而来的虫兽啃噬殆尽,连骨头都不剩。也许,他该早点结束自己的痛苦,不过,他现在没有力气,不想动弹。或许,享受一下被虫兽啃噬的感觉,也算是一种体验。
偏头,看着身旁身体逐渐冰凉的人。生平第一次被人以命相救,尽管那并不是他。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奇妙。沈枫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可惜,怕是白费一片心思了。
偏回头,静静的躺在湿漉的地面,闭上眼后,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他能感觉到地面的湿润与冰冷,大概之前刚下过雨。微风不时拂过,带来一阵冷意,皮肤本能的泛起刺粒。空气冷且冽,带着植物的清香,还夹杂着土壤的气息。
脸上有一瞬的冰凉。
下雨了。
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滴一滴雨水的落在脸上,带来一片冰凉。
沈枫睁开眼,躺在地上。昏暗而遥远的天空,细细密密的雨由远及近,在静静的凝视中落下。
双眼静静的看着,没有一丝情绪,空寂而冰冷。
血液的流失和那剧烈的痛让面色发白,嘴唇亦无一丝血色。
他望着那天许久。
忽的,双手微张,手心覆着地面,撑起上半身。
‘我会活着的,我会活着的。’他心里低喃着,‘要死,也得是他想死才行’。看着双腿,眼里闪过一丝阴戾。既然武功这种东西都存在,那断骨重续,也并非不无可能不是吗。而且,来这一遭,不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岂不是对不起他断裂的这两条腿。
托着小腿,忍痛将双腿从横石上移下来。喘息片刻,撩起衣服下摆,无视上面的脏污一下一下塞进嘴里。
望着左腿那突出的骨头,沈枫深吸一口气。双手狠狠的将骨头按下去,他似乎能听到骨头间摩擦的声音。一瞬间,鲜血直流,尖锐的痛意直袭大脑。沈枫死死的咬着嘴里的衣服,一声痛苦压抑的低吼堵在喉间,额上青筋迸裂鼓胀,眼球爬上血丝。
心脏又开始收缩,绞紧,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红着眼,将已经按下去的骨头挪移摆正。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流进眼里,刺目瘙痒。
两条腿接完,沈枫瞬间脱力的往后倒,身体虚弱感一阵阵上涌。
这深谷,六七米宽。但在狭长的谷道里,便显得有些狭窄。视线随着深谷两侧上望,绝崖峭壁,高耸入云,直入天际,如柱撑天。
沈枫看了看身旁男人半边的脸,凑近几许,摸索着男人身上的东西。
手指在腰间触到一块硬物,扯下,是一块比巴掌略小的铁牌。样式古朴,入手通体冰凉,正反面皆刻着繁杂的字。
他搜得很细致,搜遍了全身,也只有那块铁牌和几两银子。沈枫看了男人一眼,本想着给你留点遗物,结果倒是没有。
将铁牌和银子放入怀里,捡起一旁的断剑,把裤腿割破成条状,缠在膝上。
不大不小的雨中,沈枫手肘一下一下撑地,拖动着身体,朝右前边爬去。爬动间,浑身都沾满了泥土。他眼神盯着远处一米多处高的崖壁上的一小簇止血草药,白芨草。
平常不过一分钟都不用的路程,他爬了十多分钟。偶尔看到几根白骨,上面齿迹斑驳。
撑起上身靠在壁上,伸手用力拔出白芨草。他该庆幸它长得不高吗,想着,略微冷嘲。几下塞进嘴里嚼烂,敷在腿上包扎。
仰头靠在壁上,身心极度疲惫和虚弱,但他还不能休息。
看着这深谷,他几乎想象不到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人户居住。而且,谷中恐怕不止多野草,也多野兽吧。纵使哪怕不像那些东西那般恐怖,以他现在的情况,恐怕也只有一种下场吧。
在壁边挑拣出一些尖锐的碎石,把他爬行过程中拔的一株草碾碎,让草汁浸染在碎石尖锐处。挑的石子不多,只有六七块,一下一下的磨碾着。
蓦地,沈枫停下了动作。抬头,一条一米长,拇指粗,周身遍布着红色条纹的蛇在不远处的壁根下,支着头部。他不认识这种蛇,但那三角形的蛇头意味着什么他知道。
红色的毒蛇注视着沈枫,不时嘶吐着猩红的、细长的蛇信。
他没有动作,直直的与蛇眼对视,没有惊慌,也没有躲避。蛇眼冰冷,但沈枫眼里,亦没有一点温度。
两双眼对视许久,毒蛇扭头,游摆着身子向后方游去,不见踪影。
沈枫垂眸,继续手上的动作,一一将碎石沾上毒汁,再放到外套的口袋里。在手肘和膝盖上,缠了一层草藤,开始爬行。
雨没有下很久,天空开始放晴。但谷里还是清冷,植物的清,旷古的冷。
沈枫在地上徐徐爬行着,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爬了许久,两侧,依旧是高不见顶的崖壁,谷道越发狭窄,前路遮掩在弯道里。
手肘的草藤换了几次,身上泥水混合着汗水,衣衫湿漉的黏在身上。额头渐渐滚烫,意识也越发昏沉。浑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而疲惫。
凝视着那越发狭窄,隐入弯道的谷道,沈枫一点一点的爬着。他已没有退路,要是绝路……
离弯道越近,路越窄,已经缩至半米。
沈枫爬过狭窄的弯道,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昏暗的视线瞬间明亮,一片开阔的空间出现在眼前,花草繁茂。透过缝隙,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豆地,长长的豆藤缠绕在豆架上,几欲将其覆盖。
模糊的视线里,不远处,一座木屋静静的立在这阔地中。就像沙漠里突然出现的湖泽。
沈枫喘着粗气,嘴角勉强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张嘴,却只是微不可闻的沙哑。头脑越发昏沉,将他拽入黑暗,双眼终于支撑不住的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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