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焱一把扯开领结，扔在一边。
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没有加冰，纯伏特加倒在杯子里，喝了一口。
他拧紧了眉。
今天白天忙了一上午，中午赶过去参加这个相亲宴，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他长得高大俊美，因为他的母亲就貌美惊人。
只是严太太身材娇小可人。
严焱父亲这一代兄妹三人，严焱的姑姑和二叔严思明是双胞胎，姑姑已经年逾五十还是单身。
严焱是独生子，严思明只有一个女儿。
所以严思明对严家这代直系亲属唯一的一个男丁非常的上心。
相亲的对象是门当户对的大家族家的小姐。
只是他无心应付，接到电话后更是心不在焉。
“她怎么样？”他转过头冷淡的问。
“妮妮小姐”，严凯刚刚开口，就看见少爷细不可查的怒火。
他心想他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严焱闭了闭眼。
妮妮，妮妮，她的名字就是妮妮，虽然严凯自然的称呼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名字总是在提醒他，她是他的桐桐，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她回学校了，一切如常，不过那个秦玉梅今天去了医院，她丈夫病了，很严重。”
严焱问了问病情说，“想办法让他转到长庚医院，你别出面，找个医生。”
“是”
“她开心吗？”，严焱问。
“不太开心，昨天晚上发烧了，司马家的少爷送她去的医院。”
“司马赵南？”严焱又倒了杯就酒，他轻声叫了句，“桐桐”
司马家的小孩子喜欢桐桐，他早就知道。
多想让她单纯的活着，她年纪还小，再等等。
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他在等，而别的男人等不及了。
他捏紧杯子的手青筋暴起，眼里发出嗜血的光。
“严少，你去哪里？”
严凯接过严焱随手解开甩下来的西服，跟在后面追问。
他充耳不闻，走出大门，就向院子走去。
车停在院门口。
他站在车边，突然止步。
“你说我要怎么做，严凯，把她抓回来，再也不要见人，造个笼子吗？”
“少，少爷。”严凯被这惊世骇俗的话惊住。
“为什么她会想不起我来，明明她是我的桐桐，怎么会？”
他突然举起拳头锤下去。
跑车前面的挡风玻璃，发出轻微的脆响，像蛛网一样碎裂了一片。
而他的拳头瞬间破皮，血渍顺着手指一点点的滴下去。
“少爷，你不要冲动啊，现在小姐醒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得耐心的等啊。”
“等？”严焱转过头看他。
“是的，等等，她一定会记得你。”
“会吗？”
“会，一定会。”
严焱微微一笑，“好”
正说着，大门打开，严凯抬头一看心里暗暗说了声不好。
严思明的车驶了进来。
他的车越过去停稳，严思明下来，拉开后座的门，严焱的母亲，薛芙走下来。
她看了眼严焱，小跑着走过去，大惊失色，“小宝，你的手。”
严焱随手藏在身后，“没事。”
严思明看了他一眼，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中午严焱喝的少，这会看脸色却像是醉了。
“怎么回事？”
严思明看着汽车碎裂的挡风玻璃问。
“没事。”
“心情不好？”
严焱没说话。
“等会去书房等我。”
严思明说完对着薛芙说，“孩子大了，别担心，你先回屋。”
薛芙平时不住在这里，她住在老宅。偶尔才会过来看儿子。
她问了问家里的保姆，最近儿子的饮食起居，才去了二楼起居室。
今天的席间，她看出儿子对今天的亲对象挺冷淡的。
虽然那个女孩家世好，又漂亮，言谈间也教养良好，对方的父母对严焱也满意。
但是儿子不喜欢的人，她不会勉强。
她抚摸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她太知道一辈子婚姻被勉强是什么样子了。
虽然当时她心甘情愿的结婚，也从没后悔嫁给自己这个法律上的丈夫。
门轻轻的被推开。
又被锁上。
她惊诧的回头，却被他一下子抱住。
“放手。”
“我不放。”
“你混蛋”，她说着哽咽出声。
“别哭。”他转过头给她擦泪，“我混蛋。”
她抬头看他，泪眼朦胧中，他的两鬓已经斑白。
他也不过才50多岁的人。
面目几乎和30年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男人不再像年轻时候活泼，也不爱笑了。
削瘦的脸上神色冷峻，眼神犀利，她有点怕他。
“芙芙，别哭，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哭鼻子。”
他私下几乎没机会这么亲近的接触她。
他结婚后搬出老宅，而这么多年来，她坚持住在严家老宅。
芙芙的借口是照顾病重的老父亲，替自己的丈夫尽孝。
只有他知道，她就是躲他而已。
“父亲昨天和我聊了，我这个月就提出离婚。”
薛芙震惊的张大双眼看着他。
“为了这个家，我已经忍了20年了，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薛芙脸色巨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那枚红宝石的戒指，说了句让她几乎魂飞魄散的话，“父亲同意了。”
“怎么可能？”
“如今严家再不需要别人了，我也受够了她，哪怕我再多活一年，我也要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
“和我没关系，不要和说这些。”
她说完抽出自己的手。
“呵呵”，严思明看着她，“你好像一点也没老，感觉比儿子还小。”
她生气的样子和从前一样。
“你，你不要总提他。”
“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提？”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这么多年，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却从没有这样说出来。
严思明看她脸色惨白，虽然很心疼，还是继续说，“芙芙，这不是对我不公平，这是对儿子不公平，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他有资格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所以你还是要说？”
“虽然不会是现在，我迟早会说。”
“严思明，你卑鄙。”
“我知道。”
那时候芙芙怀孕了，肚子渐渐显怀。
父亲干脆的拒绝了，说这样的穷人家的女孩，这辈子别想登他们家的门。
他跪下哀求，父亲铁石心肠，“她就算生十个也没用。”
他和芙芙私奔被捉回来。
他被关起来，绝食。
大哥也哀求，父亲丝毫不为所动。
那天大哥来对他说，“你等着，我会想办法让芙芙嫁入严家。”
他绝食几日几乎没了气力。
那天听到老宅里的热闹声，夹杂着礼炮。
送饭的佣人说，“今日大少爷和薛小姐成婚。”
大哥并没有定亲，哪来的婚礼，如此的突然。
薛小姐，他认识的就那么一个人。
父亲来看他，让佣人放了他。
来不及的了，严家那时候也是百年家族。
这场严家长子的婚礼办的声势浩大显赫。
众多长岛的名流齐聚一室，见证一对新人的婚礼。
芙芙那天很美，虽然没有笑脸，神色平静。
但是新娘的美貌震惊四方，她挽着大哥，大哥笑着一一敬酒。
原来大哥说的“我会让芙芙嫁到严家”，竟是这种方式。
那是大哥，从前不觉得他对芙芙有什么偏爱。
但是那是芙芙，让他捧在手心的女人。
她那么娇弱，那么美，让男人一眼生出疼惜之情，大哥喜欢她也实属正常。
为什么父亲会同意，难道因为是长子。
父亲总是有些偏爱，哥哥坚持的许多事，父亲会适当的退让。
他昏倒当场。
醒来后父亲说，“你死心吧，我们严家从来不休妻，除非薛芙无德，她到死都是严家的长媳，你选择别的女人吧。”
他离家出走。
此前他和芙芙的闹剧，也不过是父亲的几个亲信知道。
此刻所有人都觉得大哥和芙芙才是天生的一对。
一年后他回来，芙芙已经生了，是个男孩，父亲很疼爱这个孙子。
因为是长房长孙。
那时候的严家虽然是名门，但还没有今日的显赫，正面临的一场经济危机。
而正巧那个危机有一个家族能帮忙解决。
偏巧他这个严家的二少爷，他深得那家人的女儿喜爱。
他比大哥长得俊美。
没有了芙芙，其他人都无所谓了。
他心灰意冷的结婚。
婚后数年妻子无所出。
因为他不和她同---房。
大哥突然病了，病的很重。
父亲用了百般方法，几乎药石不灵。
临终前大哥叫他到跟前说，“我不在了，你保护好他们母子，不然他们太可怜了。”
他冷冷的说，“既然觉得他们可怜，为了她们母子，你为什么不活下去？”
而且这么多年芙芙就生了这么一个，他不信大哥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大哥笑着说，“因为我爱的人死了几年了，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他几乎站立不稳。
“芙芙这些年过的苦，除了结婚那天的喜酒上，我连她一根手指都没有碰。”
“你喜欢的人是谁？”
大哥说出了一个名字，他们的一个表哥，那个人已经死去多年。
因为他已经发誓一辈子不会娶妻，他用这个办法保护芙芙，也用这么办法避免了长子不婚的争议。
显然父亲被说服了。
“父亲老了，迟早会妥协，无论如何，你要保住芙芙一辈子的清白名声，不能让别人羞辱她。”
大哥虽然人之将去，却满是对她们母子的担忧。
大哥为他尽责抚育不属于自己的儿子。
而他做到了，这么多年，只当薛芙是自己的嫂子。
即使偶尔在一个屋檐下，他几乎目不斜视。
虽然夫妻感情淡漠，但是妻子只当他性格清冷，相信他。
而他苦心经营多年，苦苦支撑，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直到大哥去世。
藏在心里的汹涌感情，像是火山岩浆般已经无法压制。
某个酒醉的家宴后，他将她堵在无人角落。
那天他的轻薄，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哭泣不已。
此后她躲着他，他哄了许久，她才肯见他。
他作为叔叔，对只侄子的悉心栽培赢得美名。
如今儿子已然长大成人，又孝顺懂事，成了有责任心的男人。
他一天也不想忍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父亲居然妥协说，“你高兴就好。”
“我，我不会和你结婚的。”薛芙显然怕极了，红润的唇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由不得你。”严思明淡淡的说。
“我忍了20年，一刻也不想忍了，父亲时日不多，医生说不过月余，我知道你孝顺，但是儿子不喜欢的女人，我没法勉强，无论如何他也等不到严焱生子了。”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耳垂，俯身下去，浅浅的一个吻，换来她的战栗。
“我让律师拟了离婚协议，顺利的话，年底我会出国，带着你。”
“我不！”
“芙芙，别倔强，你不想出去也可以，我不介意在国内结婚，只是你太害羞，脸面薄。”
“我不爱你。”
“我不信”，严思明一声压抑的怒吼。
她的泪如急雨般落下来。
他忙单膝跪地蹲下去给她道歉，“对不起，芙芙，我不是生你的气，别哭了。”
她用力的想挣脱他的手，门被敲响。
严焱走进来，看着站立的叔叔和低头抹泪的母亲。
严思明看见他开口说，“你都多大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让母亲担心。”
严焱走过去，薛芙伸手去看儿子的手掌。
严焱抬起手给她看，手已经被家庭医生包扎好了。
“好了，别哭了。”严焱给母亲擦泪。
“这几天有空了去陪陪你爷爷。”严思明淡淡的说。
严焱点头，“叔叔，我去书房等你。”
他先一步出去。
严思明站立许久，将薛芙额边的碎发拢了拢，“儿子性格像我，拿你的眼泪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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