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妮妮醒了。
她张开眼,第一句话是,“妈妈,我饿了。”
秦玉梅擦擦眼泪,“妮妮乖,等下。”
生活里,妮妮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饿了。”
所以她并没觉得异常,只是高兴。
她一天一夜没睡,不觉得困。
更奇怪的是,她坚信女儿会醒过来。
她相信那个老头的话胜过医生。
她出了门叫护士,护士在走廊尽头的护士台。
她说女儿醒了,护士忙叫医生。
医生接到电话,快速奔跑到最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严总,秦妮妮醒了。”
医生也觉得神奇。
昨天的检查显示,她已经深度昏迷,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无法自主呼吸。
这样的家庭条件,就算是植物人她们也无法维持,唯有死亡。
这不能不说是奇迹。
他拿着瞳孔笔探照,又进行一些检查,确定她醒了。
秦妮妮乖乖的坐着任由他。
人群远处一个无法让人忽视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她。
她抬起头看。
那个男人高大,神色冷冰冰,那双漆黑的双眼却带着万念俱灰的悲伤。
秦妮妮脑海中不自觉的蹦出“悲伤”这个词。
“假如我今生无缘遇到你,
就让我永远感到恨不相逢。
让我念念不忘,
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带着这悲哀的苦痛。”
脑海中突然一个模糊的画面。
一个少年弯腰。
女孩坐在书桌前捧着书读。
他跟着她一起。
每读一句,她抬起头笑。
少年也笑。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笑。
“这是长生医药集团的严总。”医生说。
“谢谢你。”,秦玉梅深深鞠躬。
她知道,女儿的医药费再这样的医院,她一天也支撑不起。
那个男人看了她一眼,礼貌的点头,“客气了,秦女士。”
医生叮嘱了第一天只能吃简单的流食,和好消化的食物,因为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怕一下子吃太多胃肠无法承受负担。
医生刚走,护士小姐就将餐食送过来。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主动接过餐盘放在桌上。
又去洗手间洗手,接着拿起筷子递过去,“妈妈,一起吃。”
秦玉梅愣愣的看着女儿,她觉得怪异,但却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妮妮懂事,贴心,乖巧,但是看起来,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样的机灵。
“妈妈,快吃啊,我要饿死了。”
秦玉梅眼前一黑,突然发现自己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女儿似乎不太傻了。
“妮妮?”,她试探了叫了一声。
她脆生答应,“哎。”
“你认得我是谁吗?”
“你是我妈妈。”秦妮妮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了?妈妈”
“我姓什么?”
“刚才他们不是叫你秦女士?”她嘻嘻笑着,“秦女士,陪我一起吃饭。”
“妮妮,你怎么不糊涂了?”秦玉梅含着眼泪,虽然她也笑着,但是声音都颤抖起来。
秦妮妮歪着头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妈妈我快饿死啦。”
“好,乖,你吃,吃东西。”,秦玉梅坐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发,看她吃的香,突然觉得这两天发生的怪事情,她都不觉得怪了。
那个老头难道真是神仙?
无论如何她的妮妮清醒了,是人是鬼又有什么重要呢。
吃饱了饭,妮妮才开口,“妈妈,我是不是快开学了?”
秦玉梅想起女儿从小到大没读过书,怎么会说开学这个词。
“是啊,再过半个月你就开学啦。”
“嗯,我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秦玉梅还没回答,她就突然自己回答,“不对,我要去大学报到了,没有暑假作业。”
说完她自己仰头笑了起来,好像把自己逗笑了,乐不可支的。
“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秦玉梅盯着她的眼睛问。
秦妮妮大脑里出现两个名字,她差点脱口而出,但是临到嘴边,她才说,“妮妮啊。”
她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妈妈,无论如何,她就是知道。
但是,此刻妈妈的眼神太可怕了。
“妮妮乖。你看看这个帮妈妈读读。”
她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一个白色的本子,一字一句的念,“长生医疗集团成立于1980年,目前拥有国内最大的生物实验室,由长庚医疗公司开发的人胰岛素类似物,于1999年首次上市用于糖尿病的……”
“够了,我不管你是谁,你是我的妮妮,你还活着。”
三天后,她出了院。
秦玉梅匆忙搬了家。
一,她怕讨债公司的找上门。
二,她怕秦妮妮的事情被熟识的人知道。
她是个母亲,但是也是个聪明的母亲。
她带着妮妮到这个城市生活的时候,她才8岁。
十年之间,她摆过摊,卖过小商品,做过夜市,后来又卖鱼。
她极少带女儿出门。
知道秦妮妮是个傻子的事,仅仅在她的小圈子里。
幸好,搬家时候妮妮没有多说什么。
房东的大娘一脸惋惜,看样子以后她再也吃不到便宜的海鲜了。
秦玉梅将能带走的都带走。
她在这里住了五六年,并没有采购太多物品。
面包车塞满了全部的家当。
临走时候,房东大娘在屋里打着圈的看,“这个撞坏了呦。”
秦玉梅没说话,她太了解这个占便宜没够的老太太。
最终老太太开口,“得扣你200块钱,我得好好修理下门窗。”
那个门窗从来就是破破烂烂的,但是秦玉梅没空计较。
秦妮妮这会很乖巧的一声不吭。
秦玉梅一直推着她,“乖,去车上等妈妈。”
她却动也不动。
她不傻了,但是秦玉梅此刻更害怕她突然蹦出什么惊人之语。
终于房屋押金1千元,还是被老太太抠走了200.
秦玉梅将最后一摞小塑料凳子抱起来往外走。
秦妮妮跟在身后一步三晃。
直到秦玉梅把汽车发动起来,喊她的名字。
她才答应着,对还在屋子里的老太太说,“奶奶,爷爷摸女人,好多好多女人,你不在家。”
她傻里傻气,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老太太楞在当场。
等她回过神跑出院子,秦玉梅的小破面包车已经冒着黑烟开出了胡同。
秦玉梅从后视镜里看见后边追着跑的老太太,准备停下车。
女儿却说,“妈妈,别停下。”
秦玉梅听女儿的,开着车出了胡同上了大路。
“她喊什么呢?”秦玉梅问。
“不知道,我就知道她是个臭老太婆。”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新家依旧很旧,但是秦玉梅很满足。
这里离女儿上学的地方很近。
女儿醒过来,她的运气突然变好了。
某天她收到医院的通知,让她带女儿去复查。
检查结束后,医生貌似不经意的说,朋友的孩子回国参加了长岛大学的自主招生考生,暑假一过就能去大学读书了。
“什么是自主招生?”,秦玉梅问。
“学校自己组织的考试,只要通过就能去大学读书了。”,医生详细的解释,顺便提醒,“还要三天就截止报名了。”
秦玉梅去给女儿报了名。
女儿通过考试。
秦玉梅看着女儿的录取通知书,觉得像做梦。
她梦了许多天了,一直没醒过来。
那个傻乎乎的有时候吃饭还需要人喂,除了“妈妈,饿,睡觉觉”几乎说不成完整一句话的傻孩子,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大学生。
但是她依旧贴心,乖巧,晚上睡觉还要妈妈抱住,摸着后背睡着。
秦玉梅在学校附近的菜市场新租了一个摊位。
作为长岛市的一名普通务工人员,她虽然不是本市户口,但是她有居住证,因为女儿傻,她还曾给女儿半个残疾证。
凭此她之前在鱼市场租的摊位费用比别人的少了几成。
现在她去了菜市场的管理处,这个菜市场比之前的还大,还干净,地处闹市区,距离妮妮的大学也不算远。
更重要的事,这个市场的人,她都不认识。
她去办公室,这些她没有拿出女儿的残疾证,几天前她就剪得粉碎,扔到垃圾桶里。
服了租金,她决定等女儿读书了,再开始营业。
女儿却说,“妈妈休息几天没关系,但是别陪我。”
秦玉梅给女儿买个个智能机,虽然才是1千出头的便宜机器,但是女儿下载了许多学习软件。
每天早上一会学英语,一会学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她放下心来,觉得不要浪费租金,女儿读书要花钱。
她现在精神振奋,要给女儿挣钱。
第二天早上4点,秦玉梅开着自己的小面包车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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