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华中学的校庆庆典,如同一场盛大而华丽的嘉年华,整个校园都沉浸在欢腾与喧嚣之中。对于颜宇而言,这不仅是学校的盛事,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需要直面所有“关注”的舞台。而经历了之前种种,他的心防虽在,却也不再是密不透风的铁板一块。
校庆游园会人潮涌动,颜宇本想低调穿过人群,去往班级摊位,却被几个过于热情的外校学生认了出来,瞬间被围住,手机摄像头几乎要怼到脸上。他蹙起眉,正感不适,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强硬地挤了进来,像一堵墙般挡在他面前。
“干什么?没看见人家不愿意吗?”秦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今天没穿校服,套了件宽松的潮牌卫衣,却依旧掩不住那股运动员的彪悍气息。他眼神一扫,那几个学生立刻讪讪地散开了。
“谢了。”颜宇松了口气,低声道。这是他第一次对秦昊的“多管闲事”明确表达谢意。
秦昊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得到回应,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耳根却悄悄红了。“没事!跟……跟我你还客气啥!”
他挠了挠头,动作依旧有些笨拙,但眼神亮得惊人。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颜宇身边,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没话找话,只是沉默地充当着“清道夫”的角色,用眼神逼退那些试图靠近的骚扰者。
在一个需要两人配合的趣味游戏摊位前,颜宇看着那复杂的规则有些犹豫,秦昊却已经撸起袖子,眼睛放光:“这个我在行!颜宇你跟着我就行!”
他动作麻利,反应迅速,硬是靠着强大的运动神经带着有些跟不上节奏的颜宇闯过了三关,赢得了一个丑萌丑萌的玩偶挂件。他献宝似的把挂件塞到颜宇手里,嘿嘿笑着:“给你的!虽然丑了点……”
颜宇看着手里那个歪嘴笑的胡萝卜挂件,又看看秦昊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终究没忍住,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将那挂件随手系在了书包带上。“还行。”他轻声说。
这细微的回应,却让秦昊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赏。他不再提任何超越界限的话,只是乐呵呵地跟在颜宇身后,觉得这喧闹的校庆,从未如此顺眼过。
作为学生会会长,陈煜无疑是校庆最忙碌的人之一。但他总能“恰好”出现在颜宇可能需要帮助的时刻。
颜宇所在的班级摊位主打手冲咖啡,生意火爆,他被迫临时充当服务员。在连续端了几杯后,不慎与一个匆忙跑过的低年级学生撞了一下,托盘上的咖啡泼洒出来,弄脏了他浅色的衣袖,也溅到了旁边一位受邀校友的裙摆上。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班长连忙道歉,颜宇也蹙眉看着自己狼藉的衣袖。这时,陈煜带着得体的微笑走了过来,他先是对那位校友表达了歉意,并立刻安排人带她去最近的休息室清理,处理得迅速而周到。
然后,他转向颜宇,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天知道校庆他为什么带这个)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和一小瓶便携去渍笔。
“先简单处理一下,休息室那边有备用的校服外套,我已经让人去取了。”他的声音温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解决问题的效率。
颜宇有些讶异地接过手帕和去渍笔:“……谢谢会长。”
“不客气,意外而已。”陈煜笑了笑,目光扫过颜宇有些窘迫的脸,语气自然地补充道,“而且,我们现在……应该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
他将“朋友”这个词,说得清晰而坦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客观事实,不掺杂任何暧昧。这种明确划定的界限,反而让颜宇放松了些。他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陈煜见状,眼中笑意更深,却没有再多言,转身又去处理其他事务了。他的帮助精准、及时,且不给颜宇带来任何心理负担,仿佛真的只是出于“朋友”的道义。
这种分寸感,让颜宇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将他所有的好意都归于别有用心。
校庆文艺汇演的后台,一片忙乱。颜宇的钢琴独奏被安排在压轴位置,他在僻静的角落做着最后的准备,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按压着几个和弦,试图驱散那点莫名的紧张。
一瓶拧开了瓶盖的、温度适中的矿泉水悄无声息地递到了他手边。颜宇抬头,并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一个穿着工作人员马甲、背影清瘦的人消失在拐角。他认得那个背影,是沈墨轩。
水瓶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上面依旧是打印的字迹,内容却不再是乐谱或地址,而是一句简短的话:
“紧张是多余的,你即音乐本身。——S”
没有露面,没有寒暄,只有一句直抵内心的肯定。颜宇握着那瓶水,看着那张纸条,心中那点紧张奇异地平复了不少。沈墨轩似乎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用最特别的方式,给予他最需要的东西——不是物质,而是精神上的共鸣与支撑。
演出结束后,颜宇在如潮的掌声中鞠躬致意,目光下意识地在后台搜寻,却没有再看到那个身影。但他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来自那个未知号码:
“校庆后,市中心美术馆有个‘印象派与音乐’的特展,有兴趣一起去吗?以……音乐同好的身份。”
这一次,他明确提出了邀约,却谨慎地冠以“音乐同好”的名义。颜宇看着这条信息,犹豫了。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更深的“陷阱”,但对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理解”和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他无法像拒绝秦昊那样直接了当。他想了想,回复:
“我考虑一下。谢谢你的水和纸条。”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这对于沈墨轩而言,或许已经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周晨也来了校庆。他以“家属”的名义(颜宇养父母工作繁忙,便委托他前来),安静地混在人群中,看着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颜宇,心中充满了骄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他看到了秦昊笨拙却坚定的守护,看到了陈煜无微不至的周到,也隐约感觉到了那个神秘“S”的存在。他意识到,颜宇的世界里,不再只有他一个“特别”的人。这些竞争者,各具特色,且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试图靠近颜宇。
演出结束后,他找到颜宇,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累了吧?喝点热的润润嗓子。”他的关怀依旧自然体贴。
“谢谢晨哥。”颜宇接过,喝了一口,甜暖的滋味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看着周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刚才……秦昊和陈会长他们,也帮了些忙。”
周晨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笑得温和:“嗯,看到了。小宇在学校人缘很好。”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个……经常给你发信息的‘S’,也是同学吗?”
颜宇愣了一下,没想到周晨会注意到这个,他摇了摇头:“不算同学,一个……有点奇怪,但懂音乐的人。”
周晨没有再追问,只是将那份不安更深地埋进心底。他感觉到,颜宇开始愿意跟他提及身边这些“麻烦”了,这是一种信任的体现,但也意味着,这些“麻烦”在颜宇心中的分量,正在增加。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守住自己这方港湾的独特性。
校庆这一天,颜宇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多方暖流持续冲刷的冰。秦昊的直率、陈煜的体贴、沈墨轩的理解、周晨的温暖……这些具体而微的接触与帮助,不再是遥远而充满压力的“追求”,而是化为了切实的、他无法完全视而不见的“人情”。
他的直男思维仍在,但“不喜欢欠人情”和“心软善良”的性格特质,开始占据上风。他不再一味地用冷硬的态度回绝所有好意,而是开始尝试,以一种更平和、更倾向于“普通朋友”的方式去回应和相处。
对秦昊的道谢,对陈煜“朋友”定义的默认,对沈墨轩邀约的考虑,以及对周晨更坦诚的交流,都是这种心态转变的细微体现。
冰层并未融化,但上面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他开始觉得,或许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与这些人以“朋友”的身份和平共处,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至于那被层层包裹的、真实的内心究竟倾向何方,连他自己,也还在迷茫的探索之中。校庆的喧嚣终将散去,但因此搅动的情感涟漪,却刚刚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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