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川很小的时候就清醒地感觉自己不是个一般的孩子,虽然他并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只是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青春貌美,风华正茂的女青年,突然出现在一具哇哇大哭的婴孩身体里。
本来正瞪着大大地眼睛无辜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他,听到抱着他的仆妇装扮的中年女人兴奋地喊:“恭喜小姐,是个小公子!”
他顿时又再一怔,接连受到两次现实地重击,他的身体甚至无法用别的方式反应,“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叶小川就这样,伴随着震天的哭声,围观群众的欢呼声中正式降临到这个新世界!
他和母亲一直住在一处僻静的山谷里。尽管家里上上下下数过来,也不过十数人,但他也总不太见得到这位“母亲”。
他母亲叫叶冰寒。真是人如其名,即使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亲生孩子,也从未正眼相待过。
或许是年幼的身体无法克服的依赖感,也可能是所谓的“幼鹅效应”,即使小川的心智已经足够成熟,他还是试过各种各样的小朋友的方法来吸引母亲的注意。令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两岁的时候,他有意躲开贴身侍从的视线,跑到布满捕兽夹的林子里,小心翼翼地把细细的小脚放进齿夹的缝隙,满是锈迹的铁齿把他细嫩的皮肤割开一点伤口,那种细微的疼痛感沿着神经传至大脑中枢,于是他借势放声大哭。令他意外的是,被哭声吸引来的,竟是一群他从未见过的装备整齐的黑衣侍卫。后来的他一直也想不通,这些侍卫平日起居到底在何处,是如何藏地踪影全无的呢。
他被接回家后,几个仆妇请来医者,围着他里里外外地检查。
“小少爷,啊…..,把嘴巴张大些。”医师拿着一枚黑色的管状物什,小心翼翼地拨着他的嘴巴。
“不用了,张大夫,我真的没事。”小川努力用平静地声音耐心地解释道。
张大夫面露难色,唯唯诺诺道:“夫人吩咐一定要仔细检查每一处,连指缝都不能放过的。”他抬眼看一眼小川,见他面色如常,微不可察地皱着眉,丝毫不似两岁稚子。“小少爷有所不知,后山那处林子不比寻常地方,为捕猛兽,除了布置看得见得兽夹,还有些平常人不易发现的东西。小人只是怕万一,万一少爷不小心沾了一星半点的,呃,还是细细查过安心些。”张大夫自己也不知为何,对着这个年幼的孩子,竟感到有些怯。
“那我母亲呢?她来看过我了吗?”小川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张大夫。
“夫人,这个,夫人她…….”张大夫有些结巴,看得出来,夫人是担心小少爷的,可不知未何,她无论如何也不愿露面。“夫人她,在忙,晚些,诶,晚些时候……”
“噢。你意思是,林子里,有下毒?那抓到的野兽不就不能吃了?”没等张大夫把话编完,小川一脸天真地打断他,他想结束这个令大家都尴尬的话题,也不大想再听旁人为母亲找着蹩脚的理由。
“啊?”听完却不由一脸黑线。
小川未再反对医师的检查,他猜医疗条件允许的话,医生甚至想给他做胃肠镜检查内脏看看。然而这样的动静也没能惊动他母亲大人露面。小川如此这般闹了几次之后,慢慢也就放弃了。
他本身对母亲也无甚感情,一开始还在提防,如果这个世界的母亲像他以前的妈妈那样,母爱泛滥,恨不能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花在他身上,他该如何应付。然而左等右等,他自从被从母亲子宫中分离出来后,见到面的次数竟也屈指可数了。婴孩时期都是由乳母照顾,等他能走路了,身边就多了一个神秘的总是蒙着半张脸的游侠,母亲也难得地出面,让他叫“师傅”。
小川和母亲居住的山谷,叫无忧谷。看起来平平无奇,风景也说不上多秀丽,属于那种,如果算是景点,那些跋山涉水好容易到达目的地的游客一定大失所望。和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相去甚远。然而这座山谷的玄妙机巧,小川幼年时一直没搞明白。比如,他从未在山谷中见到有人种植粮食蔬菜,养殖鸡鸭鱼肉,可他的吃食却从未缺过什么。还有他和母亲的穿戴饰物,家里的陈列摆设,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穷山恶水中的普通人家。令他最为震惊的,还是两岁那次,突然出现在山谷中找他的黑衣侍卫。
也幸亏母亲的放养,他的行踪从未受过约束,这片山谷简直成了他恣意妄为的天堂。可惜了这么好的环境,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普通的小男孩,都能上天入地,就算不把这里的山林草木翻个个儿,也得搅得水里地里的活物不得安宁。
然而小川的内心,始终还住着那个二十来岁的女青年。他努力保持清醒,试图用成年人的逻辑来判断形势。两岁时候的行为,可以说是人类幼崽对于母爱渴求的天性,也是内心对于身体本能控制失效的结果。甚至慢慢地,他感觉以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只是本能地还把自己当成女性。如果这个世界接受性别自由,那他一定是第三性别人士,虽然意识中觉得自己是女的,但是身体的事实却无法否定。
他甚至下意识地在梳洗之后拿婢女的胭脂水粉来涂抹,几次被师傅留意到,强行粗暴地重新洗了脸,婢女仆妇们也把这些物件放到了更不容易拿到的地方。他在几次没有轻易得手后,也就放弃了。本身山中气候宜人,幼儿的皮肤状态也未让他感到有任何不适,也就未多作挣扎。
四岁生日刚过完,师傅出现的次数就频繁了起来。每日凌晨天未亮,师傅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飘来,用剑尖挑开帷帐,不知哪里来的力道,一把把小川从床上凌空挑起,再重重摔到床边,让他以四仰八叉的造型从自己的惊叫声中醒来。此后每日,为了避免如此刺激的叫醒服务,一个月后小川便能在师傅飘来前自己醒来端坐堂前了。
此前师傅也偶尔出现,无非是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对于活过二十多年的他来说,理解起来毫无难度。然而这一次,师傅教授的动作突然复杂起来,除了肢体上的动作,还多了一些念起来毫无规律的心法。师傅第一次演示动作时,看在小川眼里,只是眼花缭乱,但见师傅飞剑如匹,剑光流畅,水泼不进,肢体上下翻飞,丝毫看不出招势套路。正在心弛神往看地入迷时,师傅剑锋一转,剑尖已直指小川额间。小川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欲先制敌,必先惑敌。成为敌人的一份子,你才有可能从内部突破,以弱胜强。这便是叶家的穿云剑法。”师傅平时在教授武功的时候也是极少出声的。
小川抬头一愣,“叶家?”他突然想起来他也姓叶,只是没想到,他这个姓,竟然可以被叫做“叶家”。难道他竟生在某个豪门旺族?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几年,一直生活在这个山谷中,接触到的人也十分有限,即使这样,他也还未有能力把这个山谷的构造完全掌握,至少他还没找到山谷的出口。他当然也无从得知,这个山谷所在的位置,正是景侯国第一武林世家,叶氏家族,所踞的景山之中。
叶家,正是小川母亲叶冰寒的母族。叶家当代的家主,是叶冰寒的堂兄叶行云。叶冰寒在小川出生后,主动要求搬离叶家山,独自隐居在此处。
“穿云剑,如游龙巯水,似燕子穿云。看似花拳绣腿,实则招势变幻莫测。穿剑着力剑尖,内气外发,循环剑气。云剑着力剑刃,外气内收,运气至膻中,运行一小周天。”师傅依言演练剑势,小川听在耳中,只觉得云里雾里,倒是剑招比开始清楚了许多,想来是师傅有意顾及他的理解能力,不由心下戚戚。
“此剑法需勤加练习,便从今日起,每日寅时需得到校场,亥时方得休息。”说罢,师傅便转身走到校场边,抱剑而立,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小川。
“师傅……”小川拖着软糯的童声,一脸哀求地看向师傅,师傅平静的脸上丝毫不为所动。小川就势往地上一坐,试图拖延耍赖,师傅上前一步,做出拔剑状,小川赶忙连滚带爬地来到校场中央,一招一势,有模有样地照着先前演示练了起来。凡有不对之处,师傅先是一剑飞来,把他手中的钢剑打落在地,无声地令他从头再来。一开始觉得辛苦,每日非得练地腰酸背痛方得解脱。日子久了,身体慢慢养成了习惯,有时候挥剑像是成了肌肉记忆,脑子反而用地少了。
某日,师傅破天荒地拿出一本看起来非常像武林秘籍的线装旧册子。发黄的封皮上光秃秃的,纸张有些发脆。
“从今日起,需按此书默记心法,三日后我便来考你!”师傅肃穆的目光透过半边面具看向小川,让人觉得像是面对一口枯井。
“啊!师傅!不要啊!”小川接过书,随手翻看,竟然全是异常复杂的文字,他感觉阅读都有困难。师傅虽然严肃,但从未曾轻易发过脾气,虽然冷硬,但是情绪非常稳定,这些年来无论小川如何大呼小叫,大惊小怪,从未出言责备过。小川也从一开始的忌惮慢慢变地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起来。
当然了,面对他的抗议,师傅一概是置之不理的。
就这样,叶小川在师傅站立如松,如炬的目光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丝毫不敢懈怠。体力和脑力的双重透支使得他没有精力再顾影自怜,关于前世的记忆也就在脑海中慢慢淡去了。只是午夜梦回,偶尔会冒出来一些破碎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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