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好痛,大伙呢?”
刺鼻的气味冲入脑门,少年蓦然惊醒,睁开双目,瞳孔中倒映的尽是烈焰与黑暗。
火,永无边际的火,他在火海中不断奔跑,可又不知自己为何而去奔跑。
“有人吗?”
“回答我啊……”
直到,火海的尽头,那里横陈着几个人,他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可又为他们驻足。
他跪在那些人身前,推着他们,试图喊起他们,就像从前一样。
可那些人再也醒不来了。
似乎有什么从脸上滑落。
“爷爷,雪莉,醒醒啊!呜呜呜。”
他痛苦地捂住脸,期望掩盖失控的情绪。
可是,胸口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们,是谁啊?
莱茵正背着重伤的少年与夏丽丝一路飞奔回去,那个少年突然呓语起来。
莱茵见状连喊数声,对方却毫无应答。
他喘着粗气扭头问道:“夏丽丝,他这是怎么回事?”
夏丽丝也面色憔悴地晃了晃脑袋,见莱茵扭头看来,连忙强颜道:
“他的伤势还在恶化。浑身满是元素与刀刃所致的伤,腹部有贯穿伤,有龙族之力作祟,在阻碍恢复。”
她伸手抹去额头虚汗继道:“现在体温不断上升,已经出现了幻觉吧。”
“夏丽丝,我想在此驻足休憩片刻。”
莱茵首次见她面容这般虚弱,心中担忧不已。
他二人一夜疾行往返,中途又遭遇战斗,此时为吊住这孩子生命,夏丽丝已这样握手传输法力许久了。
夏丽丝嘴角上扬,抬起下巴高声道:“呵,不要偷闲啊团长。我都能坚持下来你怎可先认输呢。”
莱茵摇头只是哂笑,共事多年的默契,他这点花招已瞒不过她了,只好作罢岔开话题:
“不可思议,这种伤势即使换你我二人,想必也难以坚持下去。”
夏丽丝抢上前去道:“不错,可谓是奇迹。”
她偷瞄着莱茵表情继续道:“人类无法达到如此地步,我推测,他应是异族。”
莱茵犹自面不改色,仰首轻语:“星光之下,众生平等。是人非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既遭受迫害,我便不能不管。”
“夏丽丝,究竟要怎样才能救他。”
他这番反应,反倒更合夏丽丝所期。
对此她颇感意兴阑珊,思躇片刻道:“嗯,黑龙留力其中,牧师仅能处理外伤,内里恐无能为力。唯有主教级圣职者,或永歌森林的洗月泉才能救他。”
莱茵心有不甘地失声道:“怎么会?那岂不代表没救了吗!”
圣堂主教何等显赫,蔚蓝之光即使再具盛名,终归不过是骑士,怎可能请的动主教为一介难民救治。
尤其是他的身份还甚为敏感。
而永歌的洗月泉,则远在精灵们的秘境,隐匿于另一片空间。
未被精灵女王所认可的人类,甚至连入口在何处都不知道。
莱茵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回头去看那个少年。
他还如此年轻,却要遭受这般无妄之灾。
莱茵沉声低吟道:“夏丽丝,你即刻通知林德,让他找附近最好的牧师,备好马匹,我去求见大主教!”
“是,团长。”
丹曦垂洒而下,沙丘上的女人高举手臂,元素化为的白鹰悄然落于她臂上。
她对白鹰低语,那鹰不时点头,似听懂了她的话,清啼一声,乘风振翅,翱翔远方。
太阳已然升起。
希望,亦会到来吗?
……
天也昏黄了颜色,一如这昏黄的北漠,一如北漠上昏黄了的旅人。
在这片大漠,从未有过风和日丽,漠上旅人,也未曾有过喜笑颜开。
二人行于漠上,心绪纷扰,垂首默然。
立身荒漠,四野荒芜,可心中荒芜,更胜荒漠。
狂风怒号,大漠连早风也寒彻如刀。
漠上风云骤变,方晴朗不过半晌,厚重的雨云又迅速堆砌。
风云蔽日,大漠烟袅。
天际尽头,尘烟滚滚,马蹄声声。
暴雨倾覆,骤然而下。
莱茵怀抱少年,屈身挡雨,唯恐淋及他。
身后沙丘,传来窸窸窣窣异动。
莱茵却不为所动。
这一队悍匪已跟踪他良久,终于按捺不住。
他微扬起头,暴雨不绝,打湿了头发,雨随发梢滑下,模糊了他的双眼。
只闻天宇间惊雷炸响,于最昏暗的霎那,耳后怒吼与刃声齐飞,一并呼啸而来。
落雨溅起尘沙。
雷霆也于刹那,照亮了劫匪得逞的笑颜,照亮了前方那丝毫未觉的二人。
那二人突然驻足不前,匪徒正待惊讶,只闻大地轰鸣,滚滚雷鸣。
男人立于漠上,立于雨中。
身侧风雷呼啸,战马急掣。
雷霆之光,分明照亮!
千骑银甲!悍马钢枪!
一伞撑于二人上,挡住落雨纷纷。
千骑银甲,勒马停下,一字排开,齐齐下马。
为首一高健汉子急步上前,身后骑士皆随他一齐,单膝跪地,手礼胸前,齐声呼道:
“团长!恕属下来迟!”
莱茵转身摆手笑道:“早告知你们不必如此多礼。”
这千尊银甲,挡住的,是曾挥不去的阴霾与愁绪。
……
那汉子忧心忡忡地迎来道:“团长,您嘱托之事我们已办妥!还有何吩咐?”
“嗯,麻烦你了林德,暂且无事。”见骑士携牧师而来,莱茵望向面色憔悴的夏丽丝道:“你身体怎样?快些去休息会罢。”
夏丽丝虚弱的摆摆手示意不必,她握着少年的低声道:“我若放开他,那些牧师根本无力阻挡黑龙留下的术。
比起这些,你还是快些去找主教吧。”
“辛苦你了。”莱茵只得点头作罢,拍了拍身旁一名团员轻声道:“托雷,去协助牧师先生,将夏丽丝副团长与这孩子送到营地好生照料。”
“是!团长!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那骑士惊得一蹦起来,慌忙受宠若惊地敬礼道。
转头就招呼同伴一起帮忙,实则炫耀着:“知道吗?团长刚刚叫了我的名字欸!”
“靠!吹牛吧!”
“这臭小子!”林德粗声笑着,他钦佩又带忧色地看着莱茵道:“团长,您已经劳顿不眠快两日了,还是先去歇息吧。由我去求主教。”
“不必了,你随我一同,我还要问你边境现今境况如何。”莱茵摇了摇头,踏上林德牵来的马匹,挥鞭策马,一同护送载少年的马车,继续道:“时间紧迫,不容停歇。”
林德无奈地长叹一声,驱马跟上道:“是,团长!据勘察,自营地向北一路,及您所去的村落前,共有六村。
除去最北部一个,村中出现几个兽人逃兵骚扰外,其余皆无异常。”
“逃兵?”
莱茵心中暗自思索,想来应是从边境村逃出的,可之前听他们对话,不是十分畏惧黑龙惩治吗?
莱茵道:“死还是活?”
林德的脸色兀然显得十分古怪,他左顾右盼片刻后方才靠近低声道:“邪门,全死了,但不是我们出手宰得。”
莱茵闻言心中已有答案,恐怕是让黑龙杀了,但还是奇于其死法:“哦?难不成还是自相残杀。”
林德拍手称绝道:“嗨!还真是!我们一个分队刚到那村子,那些畜生也刚来,正追杀村民,可突然间和中了诅咒一样,便疯了魔,一个个砍向同伙。”
他咂了咂嘴,面色不适继续道:“互砍了好半天都没死,然后怎么着?一个个头轰一声全炸了开,红的白的黑的全溅了出来!”
莱茵扭头皱眉奇道:“黑的?”
林德则十分确信,半带恶心地感慨着:“黑的!呕,我一生没见过那么恶心的玩意,溅出来后还像长虫一样,扭来扭去,粘到什么东西就在那拽拉!”
想必是之前,构成黑龙虚空领域的漆黑元素,莱茵心想,但他没想到,黑龙竟能把那种东西植入兽人颅内。
莱茵见他回想得都快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那暂且先不提这个,方才偷袭我和夏丽丝的是什么人?”
林德一挥马鞭冷哼道:“哼,是死刀劫掠军的杂碎,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连您也袭击!”
莱茵心中疑惑更甚,问道:“死刀?他们为何在这里,此处大漠一片,地广人稀,偶有村人也是清贫,他们来这能抢到什么?”
林德似乎对死刀极为仇恨,他冷声讥笑着:“最近费伦帝国遣军,攻下了他们在塞安与费伦交壤的一处老巢。
呵,这群畜牲,现在一个个恐怕都在抱头鼠窜,四散而逃吧。”
“林德,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内心。”莱茵忆起昨夜推测出背叛者,也是如他同样的失态,笑着摇头否认了他的推测:
“四散而逃?死刀逍遥至今,未被拔除,便是因为其出色的组织性,纪律性。
他们既被击溃,绝不会轻易罢休,逃到此处荒漠,应是想趁绿城治安虚弱,费伦鞭长莫及,占掠一村作据点,重振旗鼓。”
林德恍然羞愧道:“团长,您教训的是!”
莱茵拍拍他肩安抚道:“没事,仇恨并非恶事,但仇恨只应成为你的动力,既非目标,也非结果。
绝不可让仇恨占据,主导你的心灵,那并非骑士。”
他仰望天空,林德也随他仰望,莱茵继续念道:
“为不能战之人,而去奋战;
以己之战,令他们不必再战。”
莱茵看向林德,又指向天空道:“林德啊,你看见星星了吗?”
林德摇头道:“没有,团长。”
莱茵又指向他的胸口:
“天上的星辰,并不会一直显现;
而骑士的星辰,会永远,显现最高洁的光芒!”
而这番话,听见的不只是林德。
那在命运的火海中,挣扎无果而茫然困顿之人,也听到了这番话语。
在黑暗的深渊,与火海的炼狱中,蔚蓝的星辰高悬于这无尽痛苦中,照耀了此处,更照耀了那个迷惘的灵魂。
莱茵凝神轻声低语道:
“即便命运不允!我也定要将他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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