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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天记 第一章、亡灵序曲

小说:牧天记  作者:隐世仙人  回目录  举报

阴冷的寒风轻轻吹动灵堂前悬挂的白色祭幛,桌案上那盏油迹斑斑的铜灯晃动着如豆的灯苗。

一位身披孝服的老头,神情呆滞地斜坐在蒲垫之上,发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动。

午夜时分,白天的烦躁与喧嚣早已褪去,黑影憧憧的天空竟飘落下细小的雨滴。

老头血红的双眼轻轻眨动,砸吧砸吧干瘪的嘴唇,才猛然感觉浑身冰冷,双脚麻木,扭头看了一眼那凄清的油灯,心中的悲愤之情再次涌上心头,两行清泪无声滑过脸颊。

“我苦命的娃欸!”

老头一边用破烂的灰布袖口擦眼泪,一边嘴里含糊地喊着自己独子的名字,“云帆!你才十九岁哩,怎么就舍得离我而去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屋檐冷峭的寒气弥漫在寂静清冷的院落里,冻得人牙根打颤,可老头的丧子之痛远比这个更让人心寒。

……

混沌界,龙隐山,须臾洞。

一位面色铁青的白发老者盘腿坐在一块光滑黑石之上,眉头拧巴,紧闭双眼,狠咬牙根。

老者猛然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黑青,双目喷火,仰天咆哮,“还是被他算计了!”

“神龙时代,蛇龟时代,你都不曾赢我,现在你却用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夺取我的天地造化,未免太小看我了!”

老者展开自己枯绉的双手,掌纹开裂,层层脱落,就像蛇蜕皮一样。

“可,我的肉体毕竟已经千万年了,我需要寻找新的肉身!”

老者静静地感受着全身皮肤脱落的舒畅与惬意,慢慢思索着未来的打算与计划,“给他布一死局如何?”

“而我,将重新来过。”

……

雨越下越大,灵堂上白色的祭幛和挽联均被雨水浇湿,紧贴在那粗大的木桩之上。屋外夜雨烦愁,屋内火苗飘浮,武云帆静静躺在那略显简陋的棺木之中。

哭累的老头猛然站起身,对着黝黑黝黑的苍穹喊道,“贼老天,算你狠,我武氏一门,三百六十五代单传,今天让你给终结了!”

黝黑的天空,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唯有夜雨潇潇。

老头用干枯的手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怨愤地仰天问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算是老天爷对我神偷家族的惩罚吗?”

黑色的天宇尽头,陡然打响一记闷雷,黑云间隙电光闪闪。

轰隆隆的天雷滚滚而动,天几乎快要捅破了,而雨势也越来越大。

哭喊咒骂一阵,老头怅然若失,寡淡无味,便去里屋拎出一床破棉被围在屋角昏昏沉沉睡去。

……

棺木之中的武云帆安静地躺在那洁白的棉被之中,穿着簇新的衣服。虽然大小不合适,款式也不新颖,但毕竟是新的。

他面色苍白,紧闭双眼,脑袋略微有点抬高,活像被人钳制硬塞进来的。

果然,棺材尺寸极不合适,他平躺的身体微微向上倾斜,就像侧躺在河堤之上。

他有一双细长的巧手,这双手曾偷过清云宗分舵堂主狄茂昌的族谱,而后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奚落狄茂昌编造族谱脸上贴金,结果被狄茂昌派人打了个半死。

他又偷了一位西行客商的包裹。

包裹很沉,像是一叠旧书。

只是,这次比较严重。

武云帆还没来得及打开包裹,就在家中被一位蒙面刺客刺杀了,而那个西行客商的包裹也被蒙面刺客带走。

所以,武云帆的内心深处感到非常的憋屈,他觉得自己死的很冤,他又没做有损别人的事,仅仅只是出于对西行客商包裹的好奇偷来好好观瞻观瞻而已。

却不想因此而送了命,他的内心是不甘的。

从他的魂识久久不愿离开肉体,就可以看出,他不想死。

所以他非常痛恨那个露财的西行客商。

说起那个西行客商,也着实让人奇怪。

别人出门在外一般都是谨小慎微,可他倒好,四处招摇炫富不说,还大谈特谈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非常不厚道地流露出家有闲财万贯、美妻娇蛾满床的暴富之色。

武云帆虽不是贪财好色之徒,但他很想去客商家里看看,很想知道美妻娇蛾满床是个什么样子。

可现在,他的身体冷冰冰地躺在蹩脚的棺材里,而他那虚无缥缈的魂识则静静地看着。

他的魂识忍不住内心咒骂,让你小子嘚瑟,这回栽了吧。

财富与美色,岂是你想有就能拥有的,必须要经过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艰苦卓绝的不懈努力。

可这个道理似乎在老武家行不通。

老武家世代传承偷盗这一门致富技术,历经三百六十五代艰苦卓绝的不懈努力,依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所以,武云帆打心底认为自己认为的是错的,但他很希望继续向大众普及这种错的常识。

可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此刻就冰冷地躺在这个冰冷的棉被里。

这个世界已经跟他彻底没有瓜葛了。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上次偷盗万永当铺刘掌柜家的那个青花瓷好像还在自家地窖里藏着,还有八十七岁的刘老太爷新娶的那个十七岁的小娘子很是俊俏,身材曼妙多姿,辫子油光可鉴。

这个好像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武云帆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想着自己身边鸡零狗碎的琐事,愈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死,而且自己死的一点都没有价值,也不豪迈悲壮。

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

……

唐帝都,龙渊阁

一位身着锦绣蟒袍的老者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抬头看着后墙上九龙戏珠的壁纹雕刻,轻捻手指,淡淡一笑,“太子,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一位身着轻纱青衣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快步走近,低声恭敬说道,“国师,星云流走,紫薇颤悠,国都恐有异象发生,太史监请你这会儿过去。”

老者轻捋灰白相间的胡须,端起釉白的茶杯,轻轻吹散飘浮的青绿茶叶,“兴觉寺的释空大师,知云观的梵谕大师,可曾回来?”

女子美目流转,抿嘴轻笑,“国师忘记了,释空大师于清明雨前在南海龙池戒渊闭关,梵谕大师则去了北域苦寒之地,说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要去选继承人。”

“哦。”老者轻声答应,脸上露出一抹吃惊,“看来此事,只能去找儒家的黎旸夫子商议。”

“那?”女子将茶杯之水续满,轻声问道,“太史监这呢?”

老者猛然站起身,将宽大的金丝袍袖甩在身后,目光微寒,“让他继续观察,如果必要,采取非常手段。”

“是!”女子躬身施礼答应,看着国师匆匆的步伐,心中小声嘀咕,如今域内四海升平,繁荣昌盛,何来天降异象之说?

……

须臾洞外细雨蒙蒙,老者将一块自己珍藏千万年的刻满符文的黑石紧紧握在手中。

那刺人肌肤的冰凉之感,让人心生一抹寒意,可老者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跟随我有千万年了,早已通灵化悟,此次我的肉身即将泯灭于此,但我的魂识依然长存于浩然天地之间,你帮我找到那个人。”

那黑石好似听懂了老者的话语,镂刻的符纹闪烁出明亮的红光,而后随一阵凌厉的阴冷寒风刮入那陡峭的黑云之中。

而老者忙完一切,瞬间老去,面容枯绉如树皮,发丝杂乱如野草,走路颠簸摇晃。

他极力拖着衰败的身躯回到须臾洞中,转过几道弯,走进一条很长很长的甬道。

逼仄甬道的岩石上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蛮古巨龙,轻须抖动,活灵活现。

在甬道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开满荷花的池子。

清池的中央有一座妙龄少女雕塑,薄纱素衣,明艳动人,垂鬟分肖髻,面若春花,嘴角含笑,左手持一竹篮,竹篮之内斜放一支粉红的樱花树枝,右手葱白手指轻拎裙角,脚尖轻举,美目倾斜望向头顶。

“娲皇。”老者双目含情,柔情地呼唤,“老臣,不能陪你了。”

那少女雕塑美目闪烁,盈盈浅笑,似乎在和老者挥手致意。

荷花池光影浮动,满池粉嫩娇艳的荷花竞相开放,清香云翳。

……

明亮的雨丝就像细密的银针,轻轻斜插在那早已酥软的白纸之上。灵案上摆放的贡品沾满晶莹剔透的水珠,非常美丽。

武云帆听着屋角棉被下那均匀的呼吸声,看着灵堂前凄苦落寞的景象,心中不甘的情思愈发烦乱。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享受过这个美丽的花花世界呢,还有那些风姿绰约温软酥香的青楼美人等着我去拯救呢。

他的思绪越烦乱,他就越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好似随风而起的风筝,以至于,他不敢再挣扎,而是静静地看着棺木之中甜甜入睡的自己。

我决定了,如果再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一定不做小偷。

我要做一个好人,按时吃饭睡觉,不拈花惹草,不熬夜,做一个心怀理想抱负甘愿为国争光的人。

在武云帆的认识里,自己早死一定是这辈子或者上辈子做了缺德的事。

可是,他思前想后,发现自己做的都是好事,并没有做什么缺德的事情。

于是,他又萌生出来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自己的的确确是冤死的。

既然是冤死的,那么自己就不能这样死去,所以喉咙里的这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咽下去。

……

西域,枯龙井

一只磨盘大的青黑龙头鳌龟拖着短粗黑尾在井底缓慢蠕动,肥大而冰冷的四肢在坚硬如铁的青石上留下一道道清晰而深凹的划痕,偶尔它会抬头轻吐舌尖看一眼那井口酷烈的耀眼白光。

嚓嚓,嚓嚓,嚓嚓

龙头鳌龟的青斑肚皮被黑石磨得程光瓦亮,龟壳上布满的黑褐色斑点就像黑夜里的繁星。在那凸凹不平的龟壳上面刻满深浅不一的纹路,隐隐约约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烟。

枯龙井的井口立着一块黑褐碑石,上书“天阙”两个遒劲大字,碑石之上攀附着九九八十一道碗口粗的混元铁链。

铁链上布满细小符文,黝黑无比,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每年立夏,寺院里都会有一个身披赤红僧袍的年轻人来井口看它,并对着它背诵一连串古老而艰涩难懂的上古符文。

……

沧溟渊,龙蛇岛

一片阴暗、繁茂的森林里有一座破庙,由灰白石块垒砌而成,庙门低矮,跟城头土地公公的庙宇相仿。

庙前也有一口古井,只是井水刚好与井沿平齐,深不可测。

这口井没有锈迹斑斑的混元铁链捆锁,只有一块爬满枯藤的青黑碑石,贴地的边沿布满色彩斑斓的细小苔藓。

借助那微弱的淡淡曦光,依稀勉强能辨识出碑石上的字迹,“冥界”。

这也是一处人迹罕至之地,亦是一处人世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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