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桑冬静意料的是，本案的第一被告——被怀疑为替罪羊的小混混炮豚昨天夜里在看守所和别人发生口角，被打成了植物人。于是按照庭审规则，跳过对第一被告的审理，直接进入第二被告林雪胤的控辩环节。
“植物人？”旁听席里的马胖子顾名思义小声嘀咕着，“人还能被打成植物？变大树啦？”
坐在她身边哑然失笑的阮苹低声解释道：“其实就是不可逆的昏迷。”
“昏迷？还不如死了呢！”马胖子嘟囔道，“这些坏怂（方言：家伙），死一个就少一个。”
庭审最先传唤的是案发当天赶到游轮现场的海警，经过桑冬静的询问，他确认成为凶器的那把手枪属于被告方，而且根据死者尸体的体位，他是面对原告方众人的时候被子弹击中后脑致死的。
接下来轮到辩方律师出场，成雷问法警道：“根据你的证词，你上船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那当时我的当事人林雪胤先生在什么位置？”
“在原告方几个人的对面。”
“他这一边是什么情况？他自己一个人？”
“三个人，还有他们两个。”海警说着，抬手指向被告席的大、小二卞，“他俩把他紧紧夹在中间。”
“夹在中间，还是紧紧的。”成雷强调着海警的措辞，又道，“那从一个警察的角度来看，你怎样理解他们两个那种动作？”
“他们就像……就像两个贴身保镖。”
“好的，所以你觉得他们俩是在保护我的当事人，那据你观察，当时那把手枪在哪里？”
“在他手里。”海警指着原告席里的岳天谷说道。
“尊敬的法官、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接替海警出庭的是原告岳天谷，在讲述了从野猿沟岩画附近被绑架到在游轮外的水上飞龙坠海的经过之后，桑冬静对他说道：“那么，你曾经清清楚楚地听见第二被告林雪胤说，等水上飞龙的电量耗尽，你和三个孩子就会掉进海里自生自灭。”
“是的。”
“后来，你又亲眼看见被告席里的这位林先生持枪射击，并且击中了死者的后脑。”
“对，其实他瞄准的是葛思栋和我，但丝毫不顾死者挡在前面，依然丧心病狂地开枪。”
“可惜本案的另一位重要证人葛思栋因故缺席，无人机拍下的视频证据也无法呈堂，你的这些话似乎空口无凭。”
“我和三个小孩被困在水上飞龙上面好几个小时，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游轮上，没有放我们下来，不是绑架拘禁是什么？再说，手枪上有他的指纹，死者中枪的弹道分析可以证明子弹是从他所站的位置射出来的。”
“谢谢你，岳先生。”桑冬静说完面向审判席道，“指纹鉴定报告和弹道分析报告都已由警方呈交法庭，结果所显示的和原告岳天谷所说的如出一辙，也就是说，被告林雪胤曾经手持那把枪射击过，而且死者后脑所中的那一枪正是从他所站的位置射出的。”
等桑冬静回到座位，成雷缓步走到岳天谷面前，说：“岳先生，你说案发当天你和三个孩子在野猿沟被人绑架，当时绑架你的人都有谁？”
“有他，他，还有他们俩的一群手下。”岳天谷回答的时候，把手指向了大、小二卞。
“有没有本案的第一被告？”
“有。”
“那有没有我的当事人林先生？”
岳天谷犹豫了一下，说：“没有，不过绑架这种事一般都是像他这种人指使别人去做的。”
“说得好！不过你也说啦，是一般，不是一定。”成雷咬文嚼字道，然后又问，“从死者中枪到海警上船，这中间隔了多少时间？”
“十五到二十分钟吧！”
“我当你是十五分钟。”成雷说着转过身来，“我们知道，弹道分析报告确定的是射击点和中枪点，而不是射击时间，指纹鉴定报告确定的则是持枪者的身份。理论上每一个握过那把手枪的人都可能是凶手，包括第一被告和我的当事人林先生，以及被告席里的两位卞先生，还有这一位，原告岳先生。海警登船的时候，看见我的当事人和两位卞先生站在射击点附近，但是在至少十五分钟以前，任何一个拿过枪的人，都有可能出现在那里。”
说到这里，成雷又转向岳天谷，说：“你说你看见我的当事人开枪打死了死者，可是要怎么才能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呢？”
“我只是说出亲眼所见的事情，怎么证明是警方的事，不应该问我。”岳天谷气愤地说。
“好的，我问完了。”
面对老谋深算的成雷，桑冬静知道今天的控辩交锋必将是场苦战，所以前两场未占上风也并不意外。针对林雪胤，她几天来夜以继日可以说做足了全方位的准备，甚至就连他的一些个人习惯和性格特点都从三姐桑秋静那里详细打听了一番。但当她来到被告席前面的时候，眼前的林雪胤却跟桑秋静的描述大相径庭，既看不出亿万富豪雍容华贵的气魄，也看不出名门望族位尊权重的仪态。看着他一脸萎靡的样子，本来准备了一连串问题的桑冬静竟一时词穷，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桑律师，”法官轻声提醒道，“你可以开始了。”
桑冬静点了点头，正打算提问，却见法庭的大门一开，一群警察急匆匆跑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气喘吁吁对法官说：“地铁那边出大问题了，两辆地铁失控后相向而行，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要迎面相撞，预期后果相当于七级以上的大地震，城市主干路就等于震中，法院所在区域将直接受到波及，所以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员都要立刻疏散撤离。”
听到这个消息，人数众多的旁听席顿时一片哗然，法官习惯性地敲着木槌说道：“肃静！鉴于突发的公共安全事件，本案不得不暂时休庭，择日再……”
他嘴里的“审”字还没出口，人就被两个警察架离了审判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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