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讲,葛思栋或许应该为自己中了毒针而感到幸运,如果不是各种感觉被药力封闭,他可能没这么早意识到自己和石头之间的微妙关系。
下床以后,葛思栋才发现这个房间根本没有窗,还好并不打算从门出去的他如今具备了借石问路的本领。透过一面由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墙壁,他感觉到了墙外的一片空旷,穿过这道墙,就等于离开了这幢楼,而他此刻所在的房间就位于一楼。
墙壁开始颤动,那是以水泥、粗骨料(主要是石子)和细骨料(主要是砂子)为主要成分的混凝土对葛思栋的回应,它们仿佛为了他在跟钢筋较劲。裂纹浮现并缓缓在墙上蔓延,混凝土似乎占据了上风,只听“咔啦咔啦”声声巨响,钢筋一根一根被折断,随着一块墙壁猛地飞出墙外,墙上出现一个大洞。
葛思栋无瑕为这股神奇的“力量”而惊喜,匆匆弯腰钻出洞外。眼前明媚阳光下的绿树成荫叫他有种断片儿的感觉,四下里完全不见半点霜雪,回想离开绿色地带之后的雪地冰天,他只觉恍如隔世。一口气在草地上跑出一程,葛思栋回头观望时见一座长方体的楼宇耸立在那里,整体看来虽然不高,却不失宏伟庄严。因为楼体侧面连一扇窗户也没有,所以看不出楼分几层,整幢楼俨然一块规整的巨石。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狗叫,葛思栋扭头看见两条猎犬正在十几米外龇牙咧嘴盯着自己,眼中露出饿狼般的凶狠。葛思栋暗叫不好,他宁愿发现自己的是几个悍匪,也好过这两条穷凶极暴的恶犬。不容多想他拔腿便跑,却难以快过两条猎犬机敏异常的反应,两条狗紧随其后追进了树林。
葛思栋心里有数,自己的两只脚肯定跑不过恶犬的四条腿,情急之下,他一眼瞥见前方树下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与此同时,那块石头也仿佛看见了他,居然自动飞了过来,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出于本能他侧身躲开,石头擦着他的衣襟疾速飞过,碰巧砸在紧跟在他身后那条猎犬脸上,猎犬顿时惨哼一声翻滚在地,紧接着又绊倒了它后面的同伴。
葛思栋抓住这个机会拼命狂奔拉开自己和恶犬之间的距离,但在冲出树林的时候,却讶然发现脚下已经无路可逃,前面等待着他的,竟是万丈深渊。他回过身,见没被石头砸到的那条猎犬又穷追不舍跑近前来,眨眼间飞身蹿起扑出。千钧一发之际,却听恶犬一声哼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挡在葛思栋身前,拦下了那条恶犬。
原来,附近的石头就犹如葛思栋肢体的一部分,当人面临危机惊慌失措之时,往往会下意识地把手臂挡在身前,而那块石头此时便随心而动,成了他另外一只手臂。
猎犬额头撞上石头后退了回去,但它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重整旗鼓又冲上前来并侧向一跃,想绕开石头攻击葛思栋,而那块石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横向一移,再次顶上了猎犬的额头。这一下有如当头棒喝,猎犬一边摇头摆尾一边小步后退,却仍眼露凶光伺机而动。
葛思栋觉得眼下的自己好似在斗牛,不过对手不是公牛而是猎犬,自己用的也不是红色斗篷,而是一块石头。猎犬往左移动,石头也往左移动,猎犬向右移动,石头也向右移动。小小一块石头,仿佛铸就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一时间令猎犬无从出击。但是,与其这样僵持下去,不如速战速决,葛思栋印象里好像很多野兽的弱点都在鼻子,于是让石头冷不防飞向猎犬面部,结果不偏不倚正中狗的鼻子,只听一声哀鸣,猎犬像只受伤的幼崽儿一样转身落荒而逃。
大喜过望的葛思栋让石头飞回身前,伸手抚摸了一下,他喜欢它悬在半空的样子,感觉就像一个精美的护身符。连败两条恶犬,他总算长出一口气,可就在心情放松的刹那,石头也化作不受控制的自由落体,垂直砸向脚面。葛思栋情不自禁往后一撤步,忘记了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结果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整个人向身后的万丈深渊跌去。
起初,葛思栋是脸朝上仰面躺倒,但由于空气阻力和重心位置的关系,很快变成了脸朝下坠落。眼下深不见底的山谷里,遥望远处有一棵小树从峭壁上横行长出,如果与之相撞,即便不碰个骨断筋折,也难免刮个皮开肉绽。电光石火间,葛思栋发现小树上方山体内有一块大石,在他不遗余力的意念之下,石头破土而出,刚好给他张开双臂抱住。有大石垫在身下,小树应声被砸断,算是逃过一劫。可接下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远处又见一块更大的巨石从崖壁探出,硬碰硬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葛思栋不得不全力以赴控制怀中大石横向飞行,结果两块石头在一瞬间擦边而过,彼此摩擦发出并不悦耳的声音。
尽管接连逃过树、石二劫,葛思栋深知自己还远没有转危为安,如果不抵消掉持续下坠所形成的重力势能,他终将难逃被摔成一滩烂泥的噩运。为今之计,只有全力控制身下的石头逆天上行。
几番穿云透雾过后,下方一抹遥远的绿色依稀可见,葛思栋明白时间所剩无几,生死成败在此一举。殚精竭力的霎那,他闭起眼睛不敢再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似乎变得异常宁静,葛思栋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盈盈的玉米地,扭头看时,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站在近前,个个脸上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低头一看,也不禁大吃一惊,身下的大石正立在一枝细长的玉米秆上方,看起来的确有几分诡异惊悚。
随着压在心里的石头落地,葛思栋怀里的大石也终于尘埃落定,在松软的玉米地里砸出一个大坑。他踉踉跄跄走出玉米地,仰天回望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从天而降的。
“这里是哪里?”他问依旧呆若木鸡的两个小孩。
“这里是地球。”小女孩眨着惊魂未定的一双大眼睛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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