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霆昇拉过四弟悄声问：“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吴霆秋毫不惊讶，笑盈盈地悄声回他：“我猜是被单中人自己的主意吧，当初对三哥不也这样热情凑前么？咱还是别细究了，小心姑娘家脸皮薄。”
回想起赵二小姐刚来府上的辰光，日日去三弟戏班探视，很是折腾了一阵子，现如今这样上赶着，倒也不算稀奇。吴霆昇便没有再做声。
被那五人围观并议论了一阵子后，赵芸曦终是按捺不住，在赵芸岚的刻意掩护下，披着被单下楼回了房，边走边生闷气，怪那吴霆筠不解风情，更怪四妹这样多事，教她白费了一夜的功夫。
赵芸岚倒是信以为真的很，哪能料到是二姐自己谋划的穷途末路之策。她心下以为，如此缺德之事，这吴府之中也唯有吴霆昇那样无耻之人的手段才能做得出来了，瞧他方才毫无惊讶之色，还不是一早便知晓了么！
一群人一涌而出，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望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吴霆筠长吁了一口气，自顾摇了摇头。
吴将军头一回要在家中设坛祭祖，可是忙坏了管家和佣人们。经过连日的采购、整扫、蒸煮，终于在后院檐廊尽头的双石柱中间位置搭起了一个祭坛，并请了吴家列位先考的神主牌位。
莫倩如果然如约而至，兴致颇高。见吴霆秋衣冠楚楚地恭迎出来，绅士风度、神态讨好、略显拘谨，她很是欣慰，灿烂一笑，主动伸手给他扶，又扭头对车内人吩咐道：“你们由侧门进，去偏厅吃些茶水点心候着。”
车内副驾驶座上戴贝雷帽之人低头闷声回道：“是的，小姐。”
赵芸岚闲来无事正在客厅插花，帮着吴夫人将清早附近花圃送来的新鲜百合花搭配满天星插在素青色胎釉的瓷瓶中，清新的植物气息令她十分愉快，眉眼含笑，轻松活泼。
忽有一司机打扮戴着贝雷帽的男子微瘸着走近，定定立住也不说话。她好奇抬头望去，贝雷帽下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多日不见的谭砚新。
他倒是不多消瘦，反而更显白净了，褪去了一身山野樵夫的装束，黑色的对襟短褂令他看上去十分精神，想来莫小姐并不曾亏待他。
赵芸岚欣喜若狂，上前拉起他的手热切地问：“你还好吗？伤口可全好了？”突然惊觉当下场景不适宜寒暄，四下张望后，索性将他拉入自己房中。
小心翼翼关了房门，二人在这安静的房内反而显得有些局促。
谭砚新嗫嚅道：“你的伤势如何了？很对不起……”
“不碍事的，早都好全了，你瞧，怎么动都没事儿。”赵芸岚轻快一笑，故意大幅度左右转动脖子给他瞧，“就是伤口有些丑，日后可能会遭人嫌弃，难嫁人些罢了。”
没咂摸出她调侃的意味，他倒是心下一喜，脱口而出：“再丑我也喜欢，我娶！”
此言一出，赵芸岚愣了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复又低头苦笑道：“我不配娶你，现如今我已成了个瘸子。”
惊愕得瞪大了眼，赵芸岚颤声问道：“是当日那第二声枪响打中你所致，还是被捕后有人虐待你所致？”
“当日那一枪。”他叹了口气，“我太冲动了，否则也不至于误伤了你。大夫说子弹打断了一根脚筋，日后都使不上劲，倒是不影响行走，只是这条伤腿不太能受力。”
赵芸岚一阵鼻酸，昔日叱咤一方的张天爷，现如今被她害成了这样！当初自己明明是一番好心，却因此完全改变了他的命数，陷他于不义……她越想越愧疚，热泪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无声滑落。
见她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他依旧手足无措，以为她不过是同情自己的伤势，有些触景生情罢了，想揽着她宽慰几句，又不敢贸然上前动手动脚，伸着的手犹豫良久，方才落到她的头顶，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好似哄孩子一般柔声道：“乖，不哭，没什么大碍的，这不仍是好好站着呢么。”
比起上一回她在自己病床边的嚎啕大哭，这一回的无声落泪更教他难受。然而他到底没有多少哄姑娘的经验，笨拙地摸摸脑袋，已是他能想到的眼下最得体的方式了。原先在山上，他养过一条小黄狗，每每蹲在他脚边呜咽时，他也是像这样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瓜。
赵芸岚也是鲜少体验被人宠溺着摸头的滋味，自小与家人之间的情分便相当疏离，哪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不是她不愿亲近，而是他们不愿让她亲近，唯有与她最为谈得来的三哥赵敬安才会轻轻拍她头顶、刮刮她的鼻子。不知不觉间，她将谭砚新定义为了亲人，心底的那一份愧疚也令她想要尽自己所能去照顾他。
外间似有动静，传来了莫倩如的放肆大笑声。赵芸岚拭去泪痕，正色对谭砚新道：“不日我们便要启程回平城去，我已拜托吴家二公子替你弄到了通行派斯，带你一起走，毕竟在南边你已没了身份。回去我替你另行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认认真真重新活一回！”
说到激动处，她握起他的手，认真望着他黑亮清澈的眼眸：“你曾说过这辈子都要保护我，我自然也不会丢下你自己离开。失了兄弟，你还有我这个妹妹！从今往后，你便和我的亲哥哥一样，我绝不再让你受委屈。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走？”
“亲哥哥……”他凄凉一笑，微微颔首，“承蒙照顾，我愿意跟你走，从今往后，你心安处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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