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脆弱时，难免多愁善感，想东想西，密封透彻的手术室，沈恩衣又十分清楚地想到死亡！既使数年过去，那种感觉仍清晰如昨！如果它是刻刀，定有刻痕！如果它是海水，定有波涛！如果它是人心，定是伤的！
回忆总是十分不屑又诸多残忍的！所以，才有回忆总想哭的歌！
“新闻报导，某省一名产妇在接受破腹产手术的同时，其所在医院突然遭遇特大火灾，慌乱中，医生和护士全部撤离，该名产妇因为打了麻药后无法动弹，最后不幸身亡，一尸两命，大人小孩全都被火活活地烧死！”
新闻延生！
“更多细节正在批露！”
“家属到出事医院讨要说法！”
还有！
村里，许多由于难产去世的产妇！她们的人沈恩衣不知道，可她们的坟沈恩衣是记得的！
有一个邻村死亡的产妇，沈恩衣和母亲，二十二伯妈去赶场时，三人路过狗屎寨的一条弯曲小路，二十二伯妈说:“你看，就是这儿，卡仔死的，就是埋在了这里！”
那时的沈恩衣还小，她才不知道什么叫卡仔死为何物，但她知道“埋在了这里！”是什么意思！
小小的她也怕自己不小心听错，她恨自己耳朵不灵，听三不听四！二十二伯妈讲多以后，她也渐渐知道什么叫卡仔死，卡仔卡仔，也就是难产嘛！
多严重的难产死呀！并且大人小孩，一尸两命，那时没有医院，既使有医院，去医院生产也须要很多很多的钱，乡村的人，大多相信迷信，信命，反而不相信科学和医疗技术！
大人死了，孩子也跟着死去！生仔死了，也算归途！
知道死因后，沈恩衣再路过此路，再去看那片小树林，小树林的山，小树林的水，以及小树林生长的树，在她看来，因为埋了很年轻并且万分不幸的母子，它们全部变得特别，也全都变成一个个吸足怨气的幽物！仿佛你随便拔它一根，拉出来的就全是骨头和人血！
沈恩衣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既使再难，她也要为了孩子坚强打起十二分精神立直耳朵，睁大眼晴，她真的害怕失去世界！她真的不想孩子有何闪失！
许多年后，萧鹤回忆此情此景也是心惊胆战:“虽然是自己生自己养大的姑娘，可她嫁出去后也就成了林家的人，现在这个林家的人危险万分，我担心极了，如果有何闪失，林家人肯定会怪！我当时的手心一直冒汗，心和手一样抖，他们叫我按了手印后，我的女儿不见了，我的孙子也前途未知，我因而特别害怕，我不知我的女儿孙子的情况，时间不知几点，也不知何年马月，这一切，我只想早些结束。
再也不要这样的经历，再也不要！它太过于恐怖！”
沈恩衣躺在手术台上，她任由医生们调遣，摆弄！心中无数渴望与想法:“现在宝宝乖吗？我的傻母亲，她会跟来吗？我会死吗？”
死？一想到永别，她就特别困难的呼吸起来。
“请您放轻松！”护士和医生先后道:“什么别想，什么别做，相信自己也相信医生！”
沈恩衣沉默，她什么不说了！
“很好，就这样。”
生她的在外面，养她的没有来。
如果此行永别，她最想见谁？
她的答案不再是父亲，不再是母亲，也不再是可能真正爱她的林以辰，大的孩子林宝宝呢，他有爷爷奶奶，应该生活很好，沈恩衣此时此刻最想见的，是这个她未曾谋面又朝夕相伴了十来个月的调皮孩子。
手术室的印象，多年以后，她忘记了，应该就是一个消了毒密封的房间。
手术的医生，手术前郑重其事戴了手套和口罩。几个同事见面后还十分愉快的相互打招呼，聊家长里短。
“哎，我跟你们说，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面馆，味道特别好吃！有机会你们也去尝尝？”
“下班去？”
“不行！下班太晚，几个手术做下来还不知道要到几点，放假去怎样，放假去！”
“我们小区住了一个超极奇葩的人，她呀，白天不上班，光睡觉和摆龙门阵去了，因为白天睡饱了，晚上睡不着！她住二楼，我住三楼，突然有一天，她跑过来投诉我夜晚开灯！”
“神经病！”
“我跟你们讲哦，最近有一款护肤品特别好用！”几个医生在那轻松自在的聊呀！聊呀！突然，一个粉护士话峰一转，她非常严肃说:
“我们要麻醉喽，是病人沈恩衣吗？恩衣，请坐起来，双手环抱双膝，当然，一会扎针，会有一点点的痛。但只一下就好，恩衣，手术全程大概须要九十分钟，这期间你要清醒，不能睡，听着我说话。”
梳理情绪的医生语气很温柔，声音很好听。
因为麻醉，沈恩衣不再感觉到痛。
也因为麻醉，她特别想睡。
眼皮如千斤万金般沉甸甸，每当她想睡时，温柔的医生就会拍她，温柔又反复摸或者轻轻拍打她细细饱和的额，时不时习惯性理她的发，语气温和的同她说话。
“恩衣，别睡，别睡，你睡了，等会孩子出来听不到他妈妈了怎么办！”
“孩子！孩子！噢！孩子！”
沈恩衣的心又酸又痛，她慢慢睁开眼睛，孩子是她一生所见，看到忙忙碌碌争分夺秒的世界，又听到手术刀“咔嚓，咔嚓！”尖锋锐利之剪栽的声音。
时间在走，世界在变！
但因为许多人的努力，苦尽了甘会来，美好瞬间马上来到！
“恭喜你沈恩衣，是一个公主。”医生笑笑报喜道！
是公主哦！是公主！沈恩衣心一收一紧，又一乐，宝宝，公主，哥哥，妹妹，正凑个好！
人生也就完美了！她想，自己对于林家的生育责任也算完成！
护士笑了笑又闹了闹，又突然急忙道:“对不起，不是，我讲错了，沈恩衣，恭喜你，是个王子，是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
孩子拉离母体或者剪裁脐带那一刻，是奇痛，剧烈疼的，像厉斧劈头那样惊心动魄。
是王子，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宝宝有弟弟了！宝宝的弟弟，叫宝贝吧！宝贝！林宝贝！
称重的医生过来复喜，且十分骄傲自豪道:“恭喜，沈恩衣，孩子很健康，七斤五两，母子平安！”
沈恩衣又舒口气！既使自己现在身处手术台，但周围一切因为宝贝平安，健康的降生，变成了是甜的！
“林宝宝，林宝贝，还真是两兄弟，体重一模一样！”孩子的名字呢，也就叫林宝贝了！林宝贝穿的衣裳全是林宝宝的，沈恩衣带了一大箱！
“衣服还好，别浪费了！”汤婆乐呵呵道，在孩子的世界，她是好婆婆的同时也变成了是老婆婆！她可以天真，友爱，温暧，纯粹毫无心机！
因为，她面对的是自己的金孙以及在她看来力所能求的完美人生！
当沈恩衣再听到林宝贝的消息时，是宝贝洗了澡后！这时，手术已经成功并且安全过去，她终于从手术室转入普通病房！也从胆战心惊的忧愁转入幸运福气的人生！
和之前生林宝宝的病房相比，这次她所住的病房是单间，开门进去，左边大人，右边孩子！大人的床，床尾处有一角是空的！
“等会头睡那边，这个床孔才方便排泄！”医生吩咐道！
沈恩衣扶床，她这才感觉人生脆弱，生老病死，人是赤条条的来，在病痛面前，人的肌肤和肉-体都是无足轻重，各种各样的羞耻心也是！
一想到等会自己排泄须要通过输尿管子，她看到温热的液体和轻黄的颜色慢慢铺过去，心里难过失意！
人再怎么強也终究只是个人！
想来恐怖，麻药和手术过去，人竟然废了！人啊人，有时也像钻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般无能为力！
“等会我睡哪呢女儿？”萧鹤微怔！“这个病房和之前领林宝宝的那个不一样，既无家属床，也无桌凳，总体小了！”
“和孩子一起睡！”沈恩衣道！“总不能走廊，房间过道站一晚上！”
“好吧！”萧鹤道:“等会我侧身睡！”
人与人之间，这一刻，都开始相互体谅对方的难！
这个病房，从此也基本这样安排！手术后，许多亲戚朋友也来看沈恩衣的！比如沈云衣，姨娘，姨婆，廷安！
沈云衣来是沈恩衣手术后，她送吃的，马上来，并且今后医院里的一日三餐也全都是包了！姨娘，姨婆来，是看望孩子！她们说说笑笑，携了祝福以及调戏的种子！
“小姑娘太能生了！”
“能生能生！老母猪能不能生！老母猪能生，一窝十几二十个，我看林家，纯纯粹粹的须要生仔机器！”
林宝贝出生在正月十五左右，许多人见了小孩都封了红包！
唯独没封林宝贝的！
“他还小，拿不了！也就暂时没有！”
但在南方，不管多小，也无论多大，只要是未婚者，哪怕三四十岁没有结婚，都有红包！婴儿更加有！只要出了娘胎，便是宝贝与天使！
沈恩衣望着繈褓中小小又白白净净的婴孩！
到底自己多穷了，才惧怕给别的孩子包钱而又自私的希望别人给自己的孩子包钱！
在北方，刚出生婴儿是没有红包的！
“如此也好，省了周旋与客气！”
沈恩衣躺在床上，当麻药散去，那种撕心裂肺，惯肠穿孔的痛开始在刀口无限放大与扩散！当她看到自己温黄-色的尿液从管子排向床下便盆而自己无能为力时，她终于明白医生说的“手术要空腹做！”因为吃多排多，术后排泄不便！
她也开始体验并且明白顺产和剖腹產病房的区别！
两种恢复是千差万别的！她看到自己寒酸舍不得扔掉又血淋淋的粉白护腿袜！
“扔了，到时候再买新的！”沈云衣说！
沈恩衣听了默认，可是到时候是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她还穿护腿吗？如果穿护腿，那一定还是正在北方，如果到那时候，她和宝宝仍留在北方，她们还有钱生活以及买保暖用的护腿吗？
沈恩衣正多愁善感胡思乱想间，护士进来了！
“家属，孩子吃什么牌子的奶粉？”粉衣护士问！
“这个我真不懂，你问孩子的妈妈！”箫鹤道！
“有什么牌子的？”沈恩衣问！
“三个牌，有698一灌的进口奶粉，298一灌的国产和普通奶粉一灌198的！”
沈恩衣第一个反应是买最便宜198的，反正都是奶粉，宝贝有东西吃也就可以，因为病中的自己实在太穷！
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已经把这个事情真正当成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考虑了，如果这个事情非得用698元，298元或者198元来解决，那么198元倒省了不少的钱！
沈恩衣思虑一下，她的心便隐隐作痛，都怪自己太穷，孩子跟着自己也受了苦，一想到，如果汤婆和林以辰在，肯定会选698一灌进口奶粉给宝贝吃时，沈恩衣对林家特别感激和依赖！
如此想来，她对林家真正的看中，是因为林家养得了并且养得好孩子！如若不是，她不愿生也不能去生了！
“吃298的吧！姐你先给钱，晚点我再给你！”沈恩衣几乎是细如蚊吟！
她不能选198元最便宜的产品给予宝宝，因为一旦确认牌子，中途是不好乱换的！
既然自己给不了宝贝最贵最好，但至少给他以自己拼尽全力！沈恩衣吸一口气，用“狐狸吃不了萄葡说萄葡酸”的格式安慰自己道:“贵的东西不一定好用实用，我的宝贝，只选对，不选贵！”
“好！”沈云衣答完又问粉护士:“小孩子的纸尿裤有吗？大人用的纸巾那些也有吗？还有奶瓶，香肤水……”
简直什么都用钱！沈恩衣想:“不知从什么时候，生一个孩子的成本要那么高了！”
汤婆给沈恩衣打电话时，沈恩衣很痛！手机电话依然是萧鹤免提后贴心给她拿着！
汤婆说:“是孙子呀，太好了，我家又有一个宝了！他吃奶香吗？多少体重！”
沈恩衣告诉她，宝贝的体重七斤半，平安健康，现在只吃奶粉，因为手术吊了太多药水和用太多药，孩子还不能吃母乳！
汤婆问沈恩衣:“手术后肚子痛吗？”
她想说“刀口”的，最后说成是“肚子！”
“痛，目前我还下不了床！”
汤婆道:“剖腹產肯定痛了，切肉放血，哪有不痛？”她关心道:“你妈在那里吗？你叫她去问下医生，现在有没有镇痛针，有的话再打几针过去！生孩子是好事喜事天大的事，你和宝贝都别省钱！我的大胖孙，既使花再多钱也值！”
话峰一转，她又道:“现在年代好了，既使做手术也都还有镇痛，我生傻子和以心那会，什么镇什么痛，镇没有，痛倒是死去活来！”
沈恩衣因而知道镇痛，也求得了来！
廷安来看沈恩衣时，她能下床来送了！廷安看着粉粉嫩嫩的宝贝，开心羞涩说:“这是我第一次见过最小的孩子！”
说完，她的双頰飞上两片红通通的棉云！笑容也跟孩子似的，她的酒窝显现，可爱的桃心牙亮晶晶的，她给沈恩衣带了酸奶，给林宝贝带了衣裳！
“唉，真没想到你能来！”沈恩衣叹，这不又剝削她了！
“早应该来了，只是上班太忙！”她讲完抱着宝贝又问:“是昨天生的？”
“不是，是……”沈恩衣计算着时间:“已经两三天了！”
“两三天你就已经能下床了！”
医院没有吃的招呼前来探望的人，沈恩衣特别报欠，想来想去，她给廷安包了一个二十元的红包！
“你拿着！”
“怎么好呢！”廷安一推再推！
沈恩衣穿上姐姐沈薰衣赠与的那件及膝棕色大风衣，送廷安在医院走廊走了一路，这个冬天，也多亏风衣，这个城市，也多亏延安，姐姐和小姨，母亲，要不然这个冬天的这个城市，她怎么办？宝贝怎么办？
“别送，别送！”廷安道:“恩衣，你赶快回去休息，等孩子的满月摆酒，你又叫我！”
可孩子的满月酒，沈恩衣又怎好再叫她！
“好的，一定，那你走，我回！”
长长的医院走廊，沈恩衣的手挥了又挥，廷安的头回了又回，两个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时间之后，曾经的无话不谈变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廷安，她消失在长长医院走廊的同时，也在时光遂道中消失与走远！
一个嫁了许多人以为的豪门！
一个为生活，工作，在匀城四处找房子租房的人！许多年后，沈恩衣至廷安！
亲爱的廷安:
当我写下这五个字时，我的感觉是像读写“亲爱的爸爸妈妈”一样亲切和感动的！
廷安，听说你和你的那位初恋男友，还有大学生长跑四五年的恋人结婚了，听说你们的婚礼下雪了，听说你们的婚礼很隆重，在老家镇上的操场举办！
听说你们婚后十分幸福，听说你们……
唉，我都只是听说，我一直觉得，一对情侣，男生高中，大学，女生中专，工作，这样的关系艰难困苦且无法长久维持！
当然，是你男友，我们作为旁人也理解和尊重，毕竟那可能是能给你幸福的人！
如果你问我听谁说，那是我弟可心！我弟可心可喜欢和热爱，迷恋你了！你的一个风吹草动，对他却是大喜或大悲！
初三的中秋节，我只有两个月饼！可是一个给了你，另一个给的就是我弟可心，你也知道，我经常讲的！
听说你结婚了，我弟可心的心碎了！我曾经拍着胸脯，大气綾然地对他说:“可心你放心，有你姐姐沈恩衣我在，保准能帮你追到廷安！”
我弟可心，虽然只是认的！
可那么多年，我和他也尊重，无话不谈，和你一样，家人溫暧！是那种每当谈及，想起，就嘴角不觉上扬的真实存在！
我们的姐弟情一往如前！我们三个，我给你打电话时，两人聊可心，我给可心打电话时，两人聊你，我没猜没问，你和可心打电话时，聊什么呢？
也像我们一样，专门挑不到场的人讲吗？
我很遗憾可心和你没成，这么多年，可心每次回来都是看你，多年以后，你已成婚，而我弟可心，仍孤孤单单一个人！
我常笑他，一个月薪上万，买车买房的白领，做计算机相亲网站设计，确实也出挑出色的人，怎么就找不到女友！追根结底，我觉得他是“一个人，一座城！”
可心放不下！
他守你！你在，他的城在，你去，他既空城！
延安，你的婚礼没有叫我，尽管我们早已约定！我记得，你有身孕后给我打过电话，你问我怀孕后一些知识与常态！
我跟你讲了！
我说:“怀孕了，多去外面的街道散散步！”这里，我搬出我婆婆的戒条与注意事项了，虽然仅当闲谈说说，但仍希望它多少对你有用！
你说:“他家就一乡下，晚上黑灯瞎火，出门就一片田，埂还特别细！男朋友是大学生了，可他家乡的房子特别烂！还是那种老木房，他干活没时间，这步怎么散？”
廷安，我感觉你生气和说话讽刺了！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这些年，我漾慕你，工作稳定，家境优越，从小无忧无虑，我后来看过你几次，和人租房！
“恩衣，你的身材怎么那么好！这是生两个娃的人吗？如果是我，别说两个，一个孩子生下来，早肥成球了！”你十分高兴地同合租伙伴说:“这是我闺蜜，沈恩衣！”
尽管是租来的房子，但对我来说，某一时间，因为有你在，就是我的心灵港湾！
写至此，廷安，我们有多久没通过话了，每次，我知道你在，可在而不得见！我的心因而慌而堵！有几次，我在街上看到那些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我叫:“廷安，廷安！”
可是她们提着鸡笼或者拿着水果，都不理我！
“不是廷安，不是！”我喃喃自语说，心中失望多一分，那种迫切想与老友相见的渴望又多一分！
可能，有人认为，嫁农村和豪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与人生，但我友廷安，少年穷并不代表一直穷，农村不是人生终结，豪门也不可能会是！
廷安，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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