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久逐渐平静了下来，房间的氛围也不像刚才那样地剑拔弩张。江久看着对面这个陷入沉思和自责里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穆清的脸庞不像平常般冷硬，多了些柔和。
“跟我说说吧，你知道的，我这些年都想弄清楚他是怎麽死的”江久用异常平静的语调打破了这安静得有点诡异的氛围
穆清抬头看着江久澄澈且有些悲伤的眼睛，觉得有什麽东西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无论他如何做吞咽的动作也都无济于事，他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外界都在传我毕业后不进宁氏集团甚至远走上海，是因爲宁放从中作梗，不然以宁远言对我的偏爱程度，是一定会让我进宁氏，至少是不会让我离开L市的”穆清停顿了一下，笑了笑，神色有些悲伤“其实不是，我被宁家收养的这些年，虽然衣食无忧，夫妻俩对我也是关爱有加。但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宁远言用来博得大衆好感度，提高宁氏集团社会影响力的诸多手段之一，从而为宁氏获得更多的经济效益。不知道是宁远言演技太好还是表演方向不对，竟让渔轮甚至是宁放本人都坚决地认爲我会是宁氏集团继承人的有力人选之一，所以，宁放一直针对我、排挤我，甚至有些惧怕我。”
江久也一直以为穆清会有很大的可能性成爲宁氏集团的掌舵人，如果真如宁远言所说的那样，他从未因为血缘关系区别对待穆清，他看中的是个人能力和人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穆清都一定会完胜宁绥雷，哦，不对，是宁放，江久苦笑。
穆清早就预料到江久会有些惊讶，所以他并没有被打乱节奏，仍是有条不紊地说着，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原本以爲只要我远离宁氏，偏离社会渔轮，隐藏自己所有的锋芒，即使不能使我俩亲如兄弟但最起码能带来表面的和平相处”穆清长叹一口气，掏出了手机，打开并放到了桌子上“我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我的传说”，
江久拿起手机，往下滑了几下，都是些穆清和宁放相争的新闻报道
“你应该也看到过吧”
“嗯，看过”江久放下手机“我以爲那是假的”
“是假的，但宁放以爲是真的，而且深信不疑，这是我在离开L市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确定的，因爲他看我的时候眼里面充满了仇恨，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的”穆清闭上了眼睛，语调变得有些慵懒，可语气却有一种咄咄逼人地气势“所以他认爲是我让他的生活变得如此煎熬，所以他也要让我尝尝这煎熬地滋味，所以他开始报复我，报复我身边的人，那怕那个人跟我只是说了几句话，或者是我对他笑了笑”
“那这跟我爸爸有什麽关系？”
穆清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睛深地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透，更象是一个令人恐慌得黑洞，要把人吸进去。
“是啊，有什麽关系呢？”穆清两手一摊，继而一只手撑在大腿上，上半身往前倾，两人对视，脸与脸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没有关系，要说有关系的话，就是我给你妹妹垫付了两千块钱的医药费”。
妹妹？穆清反应过来—是爸爸和那个女人生的女儿—江梓素，可是这又有什麽关系？
“我第一次见宁放就被他灌了半瓶的人头马，我进了医院。在医院，我碰到了你继母和你妹妹，那时我还不知道她们和你的关系，当然，我也不知道她们和你爸爸的关系。我只是觉得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泪痕的女人在医院门口求人借钱给一个烫伤的孩子看病实在是可怜，我就把我身上所有的现金—两千块，给了她。正当我要下阶梯离开医院的时候，抬头就看见卫欣带着宁放站在医院门口”穆清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就因爲你帮了她们？”江久特意把“你”咬重字，不敢相信地问道“所以他就来报复他们？
“他本来就是要杀你父亲的，这只是让他把这件事提前了，要在我回上海之前就做了此事，要让我在L市就听说有人因我而死，要亲眼看见我崩溃自责的样子，也把对象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穆清说
“我父亲只是一个小老板，和宁放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怎麽会无缘无故地要杀我父亲？”
“你说的对，是有原因的，”穆清又喝了一杯“你爸爸染上毒瘾，导致用来养家糊口的公司濒临倒闭，自己也欠了一大笔高利贷，那个放高利贷给你爸的人就是宁放，卖毒品的人也是”
“于是他就杀了我父亲，因爲钱？难道他不就不担心他所做的一切会让宁氏集团彻底抛弃他吗？”江久无力地瘫坐在沙发里
“宁家的水很深，最起码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穆清走到江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宁放他杀你父亲纯粹只是为了好玩，打发时间，他被踢出宁氏集团，总要找点事情做。就像你所说的，他不缺钱，也不缺权势庇佑”穆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三度“杀你继母应该是因爲我”
江久把头深埋在两腿之间“那你为什麽会在现场？”
“因爲文瀚，他在国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知道了柴叔的行踪，在郊外一幢废弃的民宅里，我连夜开车就往目的地赶了，那晚风很大，雪也很大，好几次车和人差点就翻到沟里去了”穆清陷入了回忆“我把车停在杂草从里，徒步走到了大门前，屋里灯火通明，里面传来男人的笑声，仔细一听，还不止一个。我轻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没锁，我走进去，趴在窗户那，探头看见有七个男人站在一侧，宁放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嘴里叼着烟，对面的地上躺着一对男女，用胶带堵住了嘴巴，脸上带着死神的面具，手腕处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地上染红了一片”。
穆清坐回了沙发上，问江久要了根烟，没有点燃，就这样拿在手上
“你父亲注意到了我，我很担心他会爲了邀功而向江久透露我的存在，令我意外的是，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和狂喜，那种眼神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你走了？”
“对，我走了”穆清看向江久“后来我又赶回去了，因爲那个眼神让我不安，我看到他们正在往外搬运尸体，过程中，面具从你父亲的脸上滑落，几秒的思考后，我认出了他，但已经晚了，他已经死了”。
江久捂着脸，沙哑了声音“你爲什麽不报警？你就这麽怕他？怕宁氏？”
穆清象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很久，突然就停了下来，恢复一贯地平静和冷漠，“怕？对！我怕！我怕有更多的人会因爲我而死，比如说你妹妹、王树明、沈空、甚至是你！我怕让那些对我深抱希望的人感到希望，我欠他一个交代”。
“放屁！全都是借口！”江久猛地站起来，从沙发后摸出一把枪，指着穆清，双眼通红“你就是怕死！就是怕宁氏！”
穆清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宁放面前，缓缓开口道“我不怕死”他将枪口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也不怕宁家”。
“你呢？你怕什麽？”穆清嘴角上扬
江久沉默不语
穆清追问“你怕你母亲的病不是由你父亲造成的而是家族遗传，所以每当医生询问家族遗传病史的时候，你总是避而不谈，哪怕你母亲常年药不对症，饱受病痛折磨。你怕韩苒知道后像害怕怪物一样远离你，所以你和她的妹妹演了一场戏，将她赶走。你不见江梓素是害怕从她的身上见到那个女人的影子，哪怕你说你已经忘了那个女人的样子。你就是胆小鬼，就像现在，你明明觉得我是杀害你父亲的帮凶，明明很想让我闭嘴，明明也有很好的方法可以立即让我闭嘴”穆清看了一眼抵在胸口的枪，哼笑了一声“可你还是害怕我……”
江久面无血色，左手堵着耳朵，拼命地摇头，右手抖动个不停，嘴里不断的咕隆着“不是的、不是的、……”，突然一声枪响，穆清倒在了地上，江久也平静了下来。
郭蜜被枪声惊醒，鞋都没来得及穿。她推开书房的门，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穆清的白色毛衣已经变成了红色，江久拿着枪居高临下看着穆清。郭蜜跑到穆清的身边，大哭道“穆清哥哥！你怎麽了！”她用手想堵住伤口，可是血就象是开了阀的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她不断地扯着江久的裤腿，声音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江久哥哥，穆清哥哥要死了，你快救救他！救救他！”
江久还是站在原地，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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